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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渐渐地夜短日长,大观园里也热了起来。正值暮春光景,园子里佳木葱茏、奇花闪烁,处处是赏心悦目的景致。柳五儿也早已熟悉了怡红院中的人与事,她眼下就是那人人羡慕的“钱多活少离家近”的状态。日子过得太舒服,以至于有时柳五儿几乎就想混吃等死算了。可是再想想,过不了多久,这贾府就要“忽剌剌大厦将倾”,为了她自己的小命,也为了长远计,还真不能就此消沉。
另外,柳五儿作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上进青年,虽然来到了这红楼世界里,可是她还心存着那个成为红楼名厨的梦想,因此她也十分努力地通过各种途径,去了解贾府之中的各类饮食,除一日三餐与茶酒之外,各色点心小吃、佐餐饮料,甚至连宝玉吃的玫瑰卤子也偷了一点出来研究了一番。不过除了大锅菜之外,她能接触到的正经红楼料理还是比较少。
不过机会来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之后,只要宝玉不出门,便会在园子里头用中晌饭。反正眼下天气和暖,也不怕饭菜轻易凉掉,所以荣禧堂那边的厨房,到了晌午便会把宝玉的吃食送过来。柳五儿接着端茶送水的机会,也时常能凑上去见识见识。
这一日,宝玉大约无事,早间起来,亲自将前些日子园子里收的花瓣捣澄了胭脂膏子,忙了一个上午。午饭时厨房那头送了食盒过来,里头除了三四样清爽的炒菜之外,还有一大盆火腿鲜笋汤。柳五儿探头去望了望,只见里头用的却不是鲜笋,而是玉兰片,可想而知,应该是鲜笋已经过季,所以用笋干代替之。
宝玉大约十分喜欢这汤,赶着上去便拿勺子喝了一口,说:“好烫!”登时便放下了勺子。
袭人在旁边笑了起来,道:“怎么就这样馋了起来?这汤上头有一层厚厚的清油,看着一丝热气都没有,其实底下的汤可烫了。”她说着便俯下身子,端起了那汤碗轻轻地吹了起来。因见柳五儿在侧,便叫她来,说:“你也学着些服侍,别一味呆憨呆睡,口劲儿轻着些,别吹上唾沫星儿!”
柳五儿见了袭人吹汤的那架势,就觉得不顺眼。只是她也不开口说什么,只是转身去另取了一只宝玉专用的汝窑天青色鱼子纹小碗,和一只同色的汤匙,从大汤盆里便舀了一碗汤出来,里头还配上了火腿与玉兰片。接着,柳五儿托着小碗在左手,右手提着汤勺,来回将碗里的汤汁舀着晾了几回,她左手托着碗,便觉得那温度差不多了,便顺手递给了宝玉。
旁边宝玉与袭人看着都有点发愣。宝玉叹道:“喝了这么多年的汤,倒是没想到过啊,将汤从大碗里盛到小碗里,须臾之间,便凉下来了。”他说着舀勺子尝了一口,送到口里,先是咬着勺子含混不清地道:“果然不烫了!”然后才抽了勺子出来,笑道:“五儿这法子真管用,这样的汤一口喝下去,简直是鲜到心里去啊!”说着宝玉还望了望袭人,说:“你说说,这法子也简单,怎么咱们就偏偏想不到呢?”
袭人讪笑着,说:“这是五儿妹妹聪明罢了。”
柳五儿忍不住便说:“我只是瞅着刚刚袭人姐姐那样吹汤,虽说吹汤的人会小心着些,可是那口劲儿再轻,也难保不会把细小的唾沫星儿吹到汤里头去。”这多不卫生啊!因此,柳五儿十分厌恶袭人照顾宝玉吃食的这种方法,这么大一碗汤,难道还真一点点吹凉了?袭人不过变着法子在宝玉面前表现得她有多关心体贴宝玉罢了。
袭人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