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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是下午光景,镇上尚有小贩商贾在做买卖。石板街上,有挑着山鸡、狐狸叫卖的猎人,有附近来卖粮食的农家,有出自本镇匠人之手的竹器、篾具,亦有远道来贩百货的商人。货色齐备,琳琅满目。
当然,这里最多的还数买卖鸦片的贩子。这些贩子大多是小本经营,成交的鸦片数量极其有限。他们或拎竹篮,或背篾篓,里边可怜巴巴地藏着几砣用罂粟花瓣包裹起来的酱色鸦片烟球,探头探脑地从巷口冷丁冒出来兜售,而后又老鼠似的缩了回去。若老鼠小贩们知道,招摇过市的玛泰、田龙他们骡马队上驮的是成捆成袋的海洛因,不惊得他们的乌眼珠从眶骨里滚出来。
田龙自从偷渡以来,还是第一次到这熙攘的集市。他东瞧一会,西瞅一阵,正看得热闹,街边小巷兀突伸出个脑袋在窥探。田龙起初以为又是个老鼠小贩,可那小贩却与众不同的戴架雷朋太阳镜,镜片下似乎遮盖着一道刀疤。这人有些面熟,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只得奇怪地将这事闷在心里,暗自揣测。
当晚,玛泰、田龙一干人榻宿在贡钦镇夜巢客栈。
夜巢客栈在贡钦镇算是奢华高档的客栈了。说夜巢客栈奢华高档倒不是它有什么星级房间,主要是因为夜巢客栈能给客商提供女人陪夜(取名夜巢大约也是有点让人往暧昧意思方面想吧),还有他这儿的厨子能烧一道产自萨尔温江的弓背鱼佳肴好菜。
夜巢客栈后面靠江边,窗下有一片蕉林,四周用木桩刺篱圈围,内里前后排列两栋条形木楼。楼分两层,楼上是客人卧室,楼下是喂牲口的厩房。前栋楼是普通客房,楼上一水通铺,多是小商小贩住宿;后栋楼则是单间隔室,僻静舒适,自然是供有钱人玩女人的温柔窝。
玛泰、田龙他们人多,包租了整个夜巢客栈。玛泰、田龙、分队的头儿还有小头目们住后面,其余的兄弟就只好委屈住前楼了。这一住下来,这伙乔装打扮的马帮就露出了放荡不羁的匪性,搂女人调笑,捏鼻子灌酒,啃鸡吃肉,大呼小叫,楞把夜巢客栈闹了个底朝天。好几天都在深山老林钻,跟野兽似的吃不好睡不好,到了这是该得轻松轻松,享受享受了。玛泰这家伙也好玩,非旦不管束制约,自己倒率先放纵起来,他手下这帮弟兄乐起来当然更加肆无忌惮了。
田龙没去与玛泰他们为伍,吃了饭就独自呆在一间房里睡觉。今天他心情极端不佳,加之屁股大腿根擦破了皮很不舒服,就早早躺床上休息。
睡许久却又不能入眠,索性翻身坐起抽烟。他懒得点亮,屋内黑灯瞎火的,唯有一星明灭的烟头在燃红。赶路时他什么也没想,现在静下来了,思绪倒如四月间洪水泛滥的澜沧江,湍急纷乱,一忽儿思念馨姑,一忽儿忆起故国亲人,一忽儿又想到豹子、熊三……乍地,白天在贡钦镇巷口瞧见的那戴太阳镜的男人又冒出在脑海。田龙不禁满腹狐疑,那人很面善,可在异国他乡又怎会有面善的熟人呢?这不活见鬼了!任他绞尽脑汁思了又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干脆不想了,揿灭烟蒂,重新放下身子。
“不对——莫非是他!”田龙刚躺下,旋即又欠起身子,“难道是杀死玛泰原副官的那个刀疤脸,癞象的同伙?”一经回忆起森林里溪河畔那次凶杀,脑海中那戴太阳镜人的漠糊面目就清晰明朗起来。
“不好——今晚恐怕要出事!”田龙立刻意识到危险即在眉睫。
田龙当机立断,摸起身边的一支微型冲锋枪,拉开门,径直奔到玛泰的房间,也未敲门就直闯进去。玛泰左拥右抱着两个娇艳的女人,见田龙不声不吭进来,一点不生气,反而笑嘻嘻说:“兄弟,想通了,一个人呆屋里不好玩吧,要不挑一个——”可当他看见田龙手中拎着的冲锋枪,立刻刹住话头。
“你们出去!”田龙冲那两个女人说,然后从床角抓起玛泰的微型冲锋枪扔给他,“快起来,今晚要出事!”
“田龙,怎么了?”
玛泰话音甫落,夜巢客栈猝然响起几下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