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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绍说:“假如不是朝廷的制度,那么这么大的事,必须先向兵部请示,然后才能依律处置。不然的话,要是有人在其中捣鬼,缘着这事胡乱栽赃瞎扯几句,只怕什么话都能攀扯出来!”他凝视着商成,语气深沉地说道,“大将军谨记,朝廷还没有给霍公的案子下个定论,燕山又是新败……”他转脸向着城中驿馆的方向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朝廷大员如今还驻留在燕州。我还听说,宰相公廨里也有人对你‘另眼相看’。”
郭表目示商成,缓缓地规劝说道:“子达,朝堂上议论纷杂,上京又是多事之秋,兹事体大,务需从长计议。”
商成楞了下。张绍所说,他并不怎么在意。霍士其案子的最后结果虽然还没出来,但必然不会有重惩,了不起也就是从其他地方找点小差错,把他降一级两级;调查组留在燕山,多半也是在等朝廷的决议。至于宰相张朴对自己有成见,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只能让他继续“成见”下去。可郭表的话就要重视了。郭表话里的前一句不过是张朴和董铨的“南北之争”,老调重弹而已;后一句却是大有深意。上京多事之秋,为什么提“上京”而不说“朝堂”?什么事“多”了?多的又是什么“事”?还有什么事能和“南北之争”相提并论?
他深沉地瞥了郭表一眼,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各种可能。他很快就觉察出郭表话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看来这是郭表又收到了上京来的重要书信,多半还和那个病重昏厥的太子有关系。一想到太子病重,他登时就意识到“多”的是什么“事”,眼下的大赵,还有什么比皇位之争更复杂残酷的事?
可谁来当太子,眼下似乎都和他没关系吧?难道朝廷还会找他举荐太子的人选?这种事情,别说他只是个假职的卫镇提督,就算他是一个真正的卫镇提督,也与他不相干吧?这是他能掺合的事情么?他敢掺合进这种事么?
他挥了下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赶走,说道:“我记得《永昭武典》中提过,战事善后的事情,各卫镇有权‘酌情处置’。是吧?”
郭表一下就楞住了。永昭是太宗时期最初几年的年号,《永昭武典》就是大赵立国早期颁布的赵军军事操典。自从高宗太嘉年间颁布了《大赵水陆操典》之后,《永昭武典》实际上就算被废除了,只是朝廷并没有正式下文告宣布而已。谁知道商成竟然在这时候提出这本操典。这本书他十多二十年前看过,内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眼下听商成如此说道,登时就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张绍皱起眉头回忆了半天,才不是很肯定地说:“似乎是有这么一句。”
“那这就是我们的‘酌情处置’了。”商成说,“兵部和朝廷那里由我去解释。礼送将士的事卫府来办,老张主持,老郭帮你。”又说,“事情是你们卫府办,那向朝廷请立制度的陈文也由你来主笔,我和老郭联名……”
“还有我。”院子里忽然有人说道,“我也联个名。”
三个人都诧异地望过去,就看见一个人戴着个黑纱幞头穿着件青纱衫,站在庭院里。
商成怔了一下,立刻就认出来这是兵部左侍郎真芗,去年冬天进京述职时来回见了十几回面,还一起吃过几顿饭,当然是兵部里的“工作午餐”,是个熟人。他笑着迎出去,拱手亲热地称呼真芗的表字,说道:“怀纯兄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回头又责备苏扎和几个值岗的护卫,“为什么不通报?”
真芗拱手团团一揖给三个人还礼,含笑说道:“早就到了,是我不让他们禀告你。刚进院子,就听到你的慷慨陈辞……”说着,摇头长长一声叹息,“……感念良多啊。”
听他这样说,商成他们才发现真芗的眼角也是赤红。三个相互望了望,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才好。他们都有点尴尬。毕竟张绍才提到真芗他们赖在燕州不走的事,郭表也附和着说了些含义很深的话。而商成更是强辞夺理,搬出实际上已经停用的《永昭武典》来为自己找理由……
真芗却浑不在意这些,望定张绍说:“继先,你的陈文上,我可是要联名的。礼送将士荣归的事,朝廷最后允不允是后话,兵部必然要倾力支持!你拟了陈文,我也写通文书,六百里加急送到兵部,让兵部和北三卫以及京畿卫通个声气,征询下他们的意思!”
商成他们全都咧着嘴笑了。真芗话说得漂亮,要征询大家的意见,其实就是大家联起手来压三省六部。这事有五卫镇加兵部异口同声倡立为制度,朝廷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真芗又问:“朱大学士他们还没到?不是说好巳时初在这里会面的么?现在巳时都过两刻了,怎么还不见他们?”
商成楞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苏扎。苏扎会意,过来悄声说道:“离巳时还差一刻。”
真芗也听见了苏扎的话,却脸皮都没红一下,笑说:“哦,这还没到巳时?那是我来早了。看来燕州驿馆的漏壶不算精准啊。”
商成交代苏扎:“回头提醒下驿馆,让他们把漏壶换了新的。”又把手一摆,道,“怀纯兄,请进屋上座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