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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公公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住了。他偷偷瞥了一眼燕山假督腰间的礼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不相信商瞎子敢在皇城里胡作非为,所以他决定不说。他也不敢说。圣君交代过,让他拿这些话来问商成,而且要把商成的答话还有说话时的强调神情都原原本本地记下,绝不许稍有遗漏……
他低着头,看不见商成的表情,可从面前绯红色衣角袍袖的摆动也能猜出来,商瞎子在抬胳膊撩眼罩了。他的心头不禁滚过一阵惊悸,霎时间头皮就象被马蜂蛰过一样刺疼,一阵风吹过,便觉得脊背上一片冰凉——天!这瞎子真敢妄为?
这里是内皇城左御道,进出办事的官员稀少,往来应差的内侍也不多,只有衣甲鲜明的禁宫侍卫在道边间隔百十步挺胸抚刀隔道伫立。人虽然少,可过来过去的人有谁不认识内书坊的总领太监十一公公,看他勾腰低头立在道路中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禁不住就都停了脚步瞧稀罕,有的好事者还留在远处朝商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相互打听这个面生的四品将军到底是多大的来头。
商成倒没去揭眼罩,只是用手指额角压了压鼓鼓跳动的血管,静了静气。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在他的印象中,十一公公是个异常小心的人,要是不去刻意地打听,要是没有人指使,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这样说了他能有什么好处!再说,除了那位马上就要诏见他的大人物,还能有谁可以让皇帝身边的近侍说这样的话?这样一推想,指使十一公公的人也就水落石出了……
即便他心里已经有八成把握肯定十一公公的话与东元帝有关,可他还是追问道:“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或者,不敢说?”这事非问清楚不可!关联太大了,要是稍有不察而导致偏差疏漏,他根本就背负不起失败的沉重责任……
十一公公的腰躬得更深了。
“是圣上让你这样说的吧?”
十一公公不敢回答。可在商成凌厉目光的压迫下,他忍不住还是轻微地点了下头。
果然是东元帝!
商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和前回东元帝说见他又不见他的道理一样,都是所谓的帝王权术——见他,是权谋;不见他,也是权谋;连这个太监说的话,还是权谋!他实在是没办法去评价这些当皇帝的人。难道说一个人当上皇帝,为了保持自己“君心难测”的威严和神秘感,为了驾御群臣,就非要把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搞得如此复杂?不就是上下级之间见个面嘛,东元帝想知道点什么,直接问他不就可以了——不论是燕山的事务还是朝廷的南北之争,他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还巴不得皇帝能征询他对南征北伐的看法哩!这样,他就可以找机会说服皇帝,让他也支持草原方案,最好是能让朝廷重新设立燕山行辕,再派出个德高望重的大将统一指挥对突竭茨左翼的连续作战,渤海燕山定晋三卫轮流出击,教突竭茨人顾头顾不了腚忙个焦头烂额!这样一来,方案中计划要用五到十年的工夫才能大致确立的北方局面,说不定七八年就能初见成效。
或许连七八年都用不了!在这种交通困难和通信手段匮乏的年代,象突竭茨这样的古老而庞大的帝国,有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外力将能让它长期积攒下来的内部矛盾来一次总爆发,然后这个庞然大物就会象一座修建在沙滩上的城堡一样轰然倒塌……
“大人,”
十一公公的公鸭嗓子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太子在和您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