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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唐敬亭断案,实际上全是海瑞拿主意,前头两起案子断下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原被告都当堂服判。
秦林心头纳罕,想不通海瑞断案的依据究竟是什么,疑惑的看了看海瑞,只见这位青天大老爷捋着花白的胡须,神情颇有几分满意。
唐敬亭又去拿放在桌案上的第三份案卷,底下就有个书办干咳两声,朝本府大老爷使眼色。
唐敬亭会意,将案卷翻开一看,立刻吩咐下来:“此案涉及妇人贞洁名誉,不宜大庭广众之下审理,来呀,移到二堂去!”
全国各地的县衙府衙,格局都差不多,三进、四进或者五进的四合院,第一进院子坐北朝南的房屋是公开审理案件的大堂,又称正堂,背后第二进院子同样位置的房间叫做二堂,是官员会客和秘密审讯的地方。
像涉及妇人名节或者牵涉朝廷机密的案件,不宜在正堂公开审理,就转到二堂来。
二堂就没有高高台阶上的公案了,正中间摆着一把高背太师椅,两边客位是一长排的茶几和椅子,唐敬亭、秦林、海瑞各自落座。
唐敬亭表现得颇为慎重,没急着传唤原被告,而是先将案卷拿给海瑞和秦林看,详细介绍道:“这是本县一个叫戚大郎的,老婆秦氏在顾家帮佣,说是被顾家老大顾克渎借酒奸污了,所以戚大郎告到衙门里来。顾克渎身上捐了内阁中书,首县有些掣肘。就把这烫手的山芋塞给本府。”
海瑞眉头一皱,捏着胡须自言自语:“顾氏诗书传家。那顾克渎也是衣冠中人,虽然风流好酒。恐怕还做不出这种事情吧……那戚大郎两口儿风评如何?”
唐敬亭目光投向刚才使眼色的书办。那书办立刻笑着答道:“回老爷。那两口儿是泼皮破落户。戚大郎老爹手里本有几亩薄田,被他吃喝嫖赌败光,落得个衣食无着,这戚秦氏是他家的童养媳,出落得有**分人才。没奈何只好送到顾家做帮佣的,没成想闹出这么个笑话,前两天戚秦氏被顾家打出来,惹得一县人都耻笑。”
“原来如此啊,”海瑞微微颔首。瘪着的嘴角露出几分鄙夷,“光棍恶奴诬告主人。真是可恶得很!”
秦林至此是越发看不懂了,海瑞还没听取原被告的供词,没有分析案情,就先得出了结论,这未免太武断了吧。
难道,琼州府一带果真民风刁顽,奴仆诬告主家的事情特别多,所以海瑞早有经验?
秦林初来乍到也不好说什么,决定静观其变。
原告戚大郎被带到了二堂,他生得一副油滑市侩的嘴脸,腿弯儿像没骨头似的,一顺溜就跪下去,砰砰砰的磕头:“海青天、唐府尊,小的委实冤枉,老婆被顾大老爷骗奸,还没处说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单看看样子,这戚大郎就叫人厌恶,海瑞和唐敬亭都眉头大皱。
秦林仔细观察,发现此人脸上顶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恐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醉生梦死吧,右手指头关节位置有很明显的茧子,想必是长期掷骰子落下的,说他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果真没有错。
“一面之词,不足为凭,”唐敬亭冷冷的盯着戚大郎,又问道:“你说老婆被顾克渎骗奸,你是亲眼见到,还是风闻传言?”
戚大郎怔了怔,讪讪的笑道:“唐府尊,这样事情怎么可能亲眼见到?是、是那个小贱人回家就想上吊,我从她嘴里诈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唐敬亭就打断了他:“这样看起来,就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风闻传言了。”
海瑞冷笑一声,摆摆手:“叫被告来对质吧。”
衙役带着恭敬的笑容,把两个男人引到二堂,打头一个年纪约莫五十来岁,身材有点胖,国字脸,穿墨绿色暗金刺绣缎袍,后面那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年纪四十多岁,不胖不瘦,也是国字脸,穿蓝色细布直裰,两人的容貌有些相似,秦林在他们棱角分明特征突出的脸上发现了好几处相同的细节,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有着共同的父系遗传。
也就是说,这是两兄弟。
“顾克渎见过三位大人,”年纪大些的那人朝上做了个团团揖,他是监生,照例见官不跪。
后面做弟弟的没有功名,就跪下行礼:“顾晦明见过三位大人。家兄被恶奴诬告无端蒙冤,真是斯文扫地,本来派小的到堂应诉,刚刚听到海青天亲自问案的消息,家兄立刻赶来伺候。”
官绅要和人打官司,往往自己并不出庭,派管家奴仆之类的代替就行了,这叫做“身不入公门”,算是一种特权。
顾克渎就派了弟弟顾晦明前来应诉,但是听说海瑞也在这里,他急忙就赶过来了,表示对海瑞的尊重。
唐敬亭心头暗骂姓顾的不是个东西,合着只有本大老爷,你就不给面子,只派弟弟来就行了?
不过顾家是琼州巨室,一门豪富,与广东巡抚、按察使都有往来,和海瑞也交情匪浅,海瑞还应顾晦明之请,替顾家老太太写贺寿文,唐敬亭这个做知府的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在肚子里嘀咕两句。
唐敬亭叫顾晦明站起来回话:“顾二先生,令兄究竟是为什么被告的?”
戚大郎跪在地上,自从顾家两位进来就不敢和他们目光对视,顾克渎始终不曾看他一眼,顾晦明却狠狠瞪了他一下:“这个戚大郎一贯刁顽,明明是借机生事,想要敲诈家兄。好叫几位老爷晓得,那戚秦氏因小偷小摸被我家赶出去。第二天他就找上门,诈称戚秦氏被家兄霸占。要讹诈我家的钱财,被家丁轰出去。又找中人来说合。强要五十两银子。”
顾克渎这时候才深深一揖:“海青天、唐府尊。顾某行得正站得直,倒不是舍不得五十两银子,而是没有的事情就是没有,岂能被这戚某人敲诈勒索,诋毁顾某的清誉?且戚某人是个无赖。他现在要五十两,吃喝嫖赌花光之后,必定又来图赖顾某,岂有穷尽之时!”
海瑞和唐敬亭互相看看,两人神色间都带着鄙夷。
“你真的去找顾家要五十两银子?”秦林突然看着戚大郎。不徐不疾的问道。
“我、我就是要了,”戚大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很快又梗起了脖子,大声嚷道:“他骗奸我老婆,难道不应该赔偿吗?五十两已经便宜他了!”
扶不起的烂泥!唐敬亭啐了一口。
海瑞也道:“戚大郎,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顾家兄弟不知道秦林什么来头,只看见他穿着飞鱼服,和海瑞、唐敬亭坐在一起,都各自心头纳罕,又不好问,免不得把他多看几眼。
戚大郎被海瑞和唐敬亭骂得面红耳赤,秦林却笑着鼓励道:“你是不是吃喝嫖赌,和案子本身没有关系,既然你也是从老婆口中得知的消息,那么我们直接传召她,可能还会方便点。”
传召戚秦氏?海瑞和唐敬亭互相看看,他们本来准备就此打住,把戚大郎赶出去的,却没想到秦林还要“节外生枝”。
“就算传召,也是一面之词,”唐敬亭摸了摸下巴,有些拿不定主意,又觉得不好直接驳回秦林的意见。
海瑞捋着胡子笑笑:“也罢,看那不知廉耻的妇人有何话说。”
衙役登时吼起了堂威:“传犯妇戚秦氏~~”
得,本来是原告,结果衙役们本能的错喊成犯妇了,也难怪,谁叫海瑞和唐敬亭的态度是那么明显呢?
由两名稳婆左右扶着,戚秦氏缓步走了进来,她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春少妇,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可怜,书办说的**分姿色并没有夸大,只是此时头发披散下来,一双哭红的眼睛包着泪水,目光像小鹿似的躲躲闪闪,俏脸不施脂粉,犹带道道泪痕,格外惹人怜惜。
看到顾克渎也在场,戚秦氏嘴里啊的一声低呼,吓得几乎瘫倒,辛亏两名稳婆扶着,才没有摔倒在地,慢慢的跪了下来。
海瑞和唐敬亭都怔了怔,本以为是个奸诈油滑欺诈主人家的刁妇,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我见犹怜的人儿,两位大人都是士林君子,不敢朝她多看,赶紧把目光转到旁边,所谓非礼勿视嘛。
秦林却不在乎,他做法医的,看见脱光的人体比穿着衣服的还多,哪里忌讳这个?将戚秦氏仔细的看了又看。
“咳咳,”海瑞有些不满的干咳两声提醒秦林,就算这女子有几分姿色,咱们可不能失了官员的体面。
唐敬亭暗笑不迭,心说秦老弟毕竟年轻,见了美色就有些心驰神摇。
喂、喂,扮成亲兵的白霜华轻轻咬了咬嘴唇,不知怎的就很想把秦林脑袋敲几个包,别人已经够可怜了,你还一个劲儿的瞧,没心没肺的!
不料秦林反而站起来,走到戚秦氏身边,她跪在地下,一截儿粉颈从领口露出来,秦林仔细看了看,又不知所谓的点点头。
戚秦氏羞得面红耳赤,脑袋低低的垂到了胸口。
哼,姓秦的原来喜欢这种柔弱无依的女子!白霜华想到这点,就把牙齿咬得格格响,金樱姬那鹦鹉还在提醒你不要花心呢,也不知这家伙记不记得住。
玉手轻弹,一道指风击出,打在秦林腰眼上。
“哈哈,哎呀哈哈”,秦林腰间又酸又痒,忍不住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