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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英一直站在重庆城楼上,身边站着他的标营军官和卫士,看到铺天盖地而来的川西水师后,这些标营官兵都张口结舌,战栗不已。就算是川陕总督本人,此时藏在袖口下的手指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
陕西的造船能力不强,多年以来主要是造一些木排、舟楫,在嘉陵江上运输辎重。至于战舰也没有特殊的设计,只是相对较大、较结实而已——对于四川的明、清两军来说,运输船一样可以当作战舰使用,反正双方的主要交战模式就是跳帮,连弓箭和撞击战都比较少。嘉陵江的清军水师一直是以水平相当的袁宗第部为假想敌的,李国英因为资金紧张,不能放开手脚生产船只。
而眼前明军的川西水师则与清军的嘉陵江水师完全不同,与明军的大舰一比,清军的船只就好像小渔船一般。李国英很清楚,凭借陕西现在的造舰能力,就是给他十年时间也休想组建起一支能够对抗川西水师的舰队来。
明军的头一艘战舰已经越过了重庆,继续向上游驶去,李国英看到每一艘明军船只的船体都深深地陷入水面,没有一艘船是空载。
“明军的船看上去得有二百艘以上,如果其中装的都是士兵的话,这些船上还不得有六、七万大军?”李国英脸上仍是一副沉着的表情,但心中已经是惊骇万分:“而且邓名的船还没有开完,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船呢。”
如果这些船中没有装满士兵的话,那就意味着明军拥有大量的辎重,只要看看川西水师的规模,李国英就很清楚他绝对无法与邓名进行一场消耗战。
任堂站在船尾,看着刚刚被抛在身后的重庆城墙,他把右臂笔直地高高举起,准备向身边的鼓手发出命令。
第一次从武昌返回时,明军士兵击鼓而过,但也就是那一次而已,以后每次途径武昌的时候,邓名为了和张长庚维持关系,从来没有再进行过类似的示威。不过在九江、在安庆、在池州、在南京、镇江和扬州等地,明军一个不落地向那些城市击鼓示威。用邓名的话来说,这就像爆破汉阳的城墙一样,是向满清的地方官表达川军的善意——让他们知道川军有攻击他们的实力,只是因为满怀善意才没有付诸行动——第一次听邓名这么对周培公解释时,任堂在心里给自己的统帅送上了一顶“强盗”的帽子。以后每次邓名释放善意的时候,任堂就觉得长江提督的逻辑看上去更不像是正人君子所有的了。
“李贼负隅顽抗,罪不容诛。”由于李国英的顽固立场,导致明军长江航运受到影响,不得不一次次地耗费巨资动员水师护航,因此任堂对李国英相当痛恨:“这次我们是向王明德等人释放我们的善意。”
喊出这几句话后,任堂就把手臂挥落,早就做好准备的鼓手立刻重重地敲起鼓来。
一艘接着一艘,明军船上的战兵们合作得相当默契,配合着鼓点,用手中的武器有节奏地敲打着船帮,和战鼓声融为一体。
咚,咚,咚,咚……
长蛇般的川西水师从重庆城外缓缓经过,鼓声同时从东面和南面两个方向冲击着重庆的城墙。城上的清军还好一些,毕竟能看到川军正从江对岸驶过,而对于那些城中的绿营来说,鼓声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一样,整个重庆上空都弥漫着震耳欲聋但又杀气腾腾的咚咚声。
驻扎在重庆的满洲八旗已经有三百多人了,几个满洲军官走上城头看了一阵,接着又先后返回满八旗的驻地中,一个个脸色都阴沉得可怕。
鼓声还在不停地响着,头顶上的空气仿佛也有节奏地颤抖。听起来好像鼓声不断地向西,远离重庆而去,但新的鼓声又不停地靠近。整座重庆城被包围在鼓声中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了,一些满洲八旗士兵忍不住问道:“到底外面来了多少船?”
一个刚从城墙上下来的满洲军官伸出出两根手指:“至少这个数,而且还都是大船。外面才过去了五十多艘,还有得等呢。”
这时日头已经偏西,又过了一个时辰后,黑暗降落到重庆的四郊,咚咚声回荡在寂静的旷野里,充斥着整个天地之间。江面上的明军毫无隐藏实力的意图,所有的船只都点起明亮的火把,让清军能够把它们看得清清楚楚。
在黑夜里清军又默默地听了很久的战鼓声,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别敲了。”不少清军士兵用手捂着耳朵,竭力想躲避那无孔不入的声音,其中既有绿营士兵,也有满洲八旗的兵丁。
“已经过去了三百艘了。”城头上,川陕总督李国英一动不动地坐在城楼前,和手下一起数着川西水师的船舰。眼前明军的船队连接成串,像一条火龙般一直蜿蜒到视野的尽头,在那里仍不断生出新的红光,向重庆缓缓而来,李国英他们知道,那意味着明军更多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