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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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本章免费)

听义操刚才譬喻律宗与禅宗底子一起参佛,那法性的两个师弟略一寻思,到底道行尚浅,想到种种可笑处,竟是忍俊不禁,更有那最小的师弟法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那律宗始于南北朝名僧鸠摩罗什,于后秦姚兴十年在长安逍遥园传译的《十律诵》,发展至今,虽然有了“相部律宗”、“东塔律宗”与“南山律宗”的区别,但是都是提倡勤修戒律,便是连那衣食住行都有严格规定,最是一个戒律森严的宗门;而那禅宗,尤其是惠能所创立的“顿教”南禅宗,却是最讲求“一言顿悟、见性成佛”平日里喝佛骂祖全然不忌,更是不尊半部经书,便连那早晚之课、诵经念佛也是没有,恰与律宗决然相反,是最恣意放纵的宗门。设若这样两个宗门的僧人一起参佛,其中的景象就可想而知了。

法见刚刚笑出声,便觉一道凌厉的目光直向自己投射而来,似是要洞穿自己的肺腑一般,那里还笑的下去,笑容初绽便又蓦然急收,脸上的表情当真是精彩已及,只看得旁观的崔破差点忍耐不住,笑出声来。

法性止住了自己师弟的忘形,扭过头来,一声长叹后,对那义操说道:“我早知是难以说服师兄的,只是眼见当今天子身体日差一日,留给我教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惟有我教门一统,方能积蓄力量,待机应变。这件事家师岂会不知它的艰难!只是若不如此,只怕难免当年南北朝时法难故事。当年佛祖初传佛法时又是何等的艰难,但是如今佛法却得大盛于宇内,此中道理师兄可曾深思。三年来,你我就这等问题已经论辩了无数次,师兄既然决意心意不改,如今时间紧急,实在拖延不得,说不得今日只能对不起师兄了,便由师弟送你回归那佛天乐土,再不受这尘世纷扰如何?”

那法性说完,不再有半分犹豫,在崔破惊骇的眼光中,手提禅仗向那早已委顿于地的义操逼近。

此时,崔破眼见这胖大和尚要在自己面前杀人,欲待要救,只看这几个僧人身形矫健,又能来承担如此机密、重大之事,只怕不是易与之辈,自己孤身一人,拖着这样一位伤重之人,又如何能够逃脱,一个不好便是将自己饶了进去,依然是于事无补;逞匹夫之勇,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再者,他本也对佛门无甚好感,眼见他们自相残杀,愈发厌恶,也就息了那舍己救人的心思。

且不说崔破的心思,却见那义操见法性逼近,微微一笑道:“贫僧这一具臭皮囊,不敢劳动师弟犯我教门重戒,且容贫僧自去如何!我那同门师弟应在离此不远之地,不消多久应能找来此地,只望法性师弟看在你我三年论辩的香火情分上,待我回归之后,能令我师弟处理我这具皮囊,使之能够重回山门。”一番话说完,也不等那法性回复,便重新盘膝而坐,忽然朝崔破藏身处微微一笑,然后闭目手结法印,轻轻诵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声音渐小渐微,一代高僧,就此圆寂。

法性试了他的口鼻气息,站起身来,一声轻叹之后,茫然四顾片刻,方才叱喝一声:“走!”带着两个师弟,展动身形,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崔破自藏身处缓缓站起,脚步沉重的走向那义操遗体,方才义操的那一个微笑使他惊诧莫名,心中如同打鼓一般:“他发现我了!”此时见那几人已走,遂也上前来看个究竟。

走到义操身前,见他依然是圆寂时盘膝而坐的模样,手指不知捏着一个什么印诀,借着淡淡的月色,崔破向他脸上看去,只见他面上竟然毫无怨恨,一片安详之态。虽然素来不喜这些口是心非的和尚,也不免对这义操心下钦佩。

看过之后,无甚发现,崔破正欲转身离开,抬眼之间,见到那义操遗体右侧阴影之中,隐约似有字迹划痕,遂转过身去,点了火褶细细查看,只见果然有字刻画于地,只是那字迹潦草以极,而且越到后来字迹愈轻。

崔破费时良久,才得以勉力断续念出:“内奸,经传……吐蕃……慧果”心下一动:莫非他真是察知我的所在,却要托我替他传经,是以不曾揭穿?

他心中还在思量,风中又隐隐传来一群人的奔走之声,崔破一惊,不再迟疑,伸手从那义操怀中摸出一本经书,不及细看,伸脚抹了地上字迹,向藏身处遁去。

回身之后,崔破不敢再如此大意,牵了花花轻手轻脚又向后移了百十米,方才重新伏下,向外张望,所幸他处于下风处,夜风的呼啸掩盖了他与花花的足音。

卧定未久,只见远远自前方又涌来一群僧人,远远看见盘膝而坐的义操,发出一阵欢呼,只是崔破却远远看见,那行在队伍最后的,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中年僧人竟然奇怪的有一个转身的动作,虽然立时便又转了回来,但是在一群急急前冲的僧人中显的份外引人注目。

不一时,那群僧人已然围住了义操的遗体,下一刻,已有忍不住的哭泣及诵经声随风传来,崔破远远望见更有一个身形长大的僧人竟然拔出了雪亮的戒刀,神情激动的对天比划,那里有半分出家人与人为善的样子?而那适才行动诡异的月白着装的僧人却趁乱在那遗体身上摸索什么?崔破心中一动:“莫非他就是那内奸,要找的就是这本经书?”凝神看去,想要辨认那僧人的面容,但是月色黯淡、距离又远,终究不能够。

那群僧人折腾了许久,才去左边林中,伐木做成担架,抬了义操遗体离去。

见他们行的远了,一人一马重新站立起来,那花花方才憋的很了,此时再得自由,难免欢声嘶叫,蹦跳不休。崔破重新升了火,以避猛兽,借着那火光,掏出怀中经书,却见封皮之上有三个公整遒劲的楷书--《大日经》。

翻开经书,只看得两眼,崔破已经了无兴趣,原来这部佛经竟然是用密语写成,不知内中关节者,根本不解其意。将那经卷收进包囊之中,崔破重新又躺下休息,以备翌日继续赶路,只是此时,那天上的月儿早已经过了正中,径直向东方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