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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夜七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迪雅君,几不可闻的蹙眉。
“迪小姐,我知道你倾心沐寒声,那是你的事,我从未发表意见,也从未有过干涉,但你管到我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她心情很差,满身疲惫,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是修养的极致。
迪雅君知道自己说话语气不好,但并没觉得哪里说错。
“傅小姐,我想就算你水深火热,但起码的理智应该还在,我说你伤害有错么?”走近一步,迪雅君直直的看着她。
虽然认识这么久,但她们头一次这么带着情绪说话。
“不说别的,寒声他那么在乎你,可你就因为这样一个事情而和他闹成这样,你是看不见他狼狈的样子么?生来矜贵的人,什么时候那样过,你是一定要看着他痛苦至死,还是要看着他亲自把我逼死,才会回头看他一眼?你想过他的感受吗?”
迪雅君说着,眼圈竟是红了,“这些话,一定不会对你说,所以就算我没有立场,也要说,你想过么?我和他这么多年朋友,你一定逼着他和我恩断义绝才肯罢休?试想,如果苏曜哪里错了,你会跟他一刀两断?不要这个朋友了吗?傅小姐,我知道爱很敏感,但请你也多些包容,我并非想逃避责任,只是想让你对他好一点。说不好听,一直用你不清不楚的态度拖着他,用这样的方式逼他放弃所有圈子?好像只有你的爱最高贵,可是这样的你很自私你知道吗?”
傅夜七转头,秀眉紧了几分,起了几分情绪。
“迪小姐,我不知道是不是国际差异,只想说,我对他如何取决于自己的心意,至于你,一个太把自己当他朋友的人,打着朋友幌子,却暗中爱着他又不敢言明,偏偏几次让他为难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高高在上,自私狭隘?”
迪雅君愣了一下,傅夜七的口才厉害她是知道的。
但她的劝解丝毫没有作用,反倒被说得措手不及,只握紧手心盯着她,“你怎么这么冷心呢?”
傅夜七无奈的苦笑,在公司累了一天,是真的没什么心思陪她在这儿练嘴,只想把话说明白。
“迪小姐,是我说话不够清楚吗?我说了,沐寒声跟我没有关系了,我没有义务对他好,如果你想不让他受伤,你去爱就好了啊,没有人阻拦,或许你早该表白了,何必闷这么多年,还让他娶了我?导致我们都过得这么差,你才想起来么?”她尽量说得平缓,因为没力气跟她吵。
过得这么差?
迪雅君忽然皱起眉,“别人都说你聪慧,识大体,可是傅小姐,我发现你对感情真的太无知太自私,对你多好你不清楚么?结婚未归那三年,他每隔几个月就回来,三年归来后呢,哪里让你受过委屈?他那样一个人,能做到如此还不够吗?人都会犯错,何况他这样的错根本就不算错!那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时至今日,他都被蒙在鼓里。”
“我也没说让他如何,迪小姐,现在是你缠着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想跟沐寒声怎么样……”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迪雅君扬声,“你不想让他怎么样?傅小姐,你敢说你不爱他么?你敢说你不奢求他只要你一个人,只护着你一个人?不想让他把我送进去?”
傅夜七有些烦了,拧起眉看着面前的女人。
可见她对沐寒声的爱是很真很真的,真到怕她追究沐寒声的法律责任?
闭了闭眼,她坦诚的看着迪雅君,“没错,我对他有感情……”
“你看。”迪雅君失笑,难以理解的看着她,“你承认有感情,偏偏不肯低头,何苦折磨他?”
这回傅夜七笑了。
“我没有缠着他,我可以成全你们,这怎么就成了我的错,是我在折磨他?”傅夜七轻轻蹙眉,说:“迪小姐,你爱他,希望他过得好我可以理解,但我是否选择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过得很痛苦,说得不好,那是他自愿,是他心甘情愿要为我受那些苦,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犯不着跟我不愉快!”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不太好,娥眉皱得越来越紧。
迪雅君也拧眉盯着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明知道心甘情愿,所以你就理所当然的伤害他吗?你明明也喜欢他,如此清高虚伪算什么?”
清高虚伪?
傅夜七的气忽然往脑门窜,手里的包紧了紧。
她现在在迪雅君眼里,就是个高高在上、虚伪的吊着沐寒声的样子?
“你不是我,你没有资格评头论足!”她看向迪雅君的目光变得清冷,在她想说什么时,冷然一笑,“你是觉得我该欢欢喜喜的跟他在一起?跟一个害死自己父母的男人幸福生活?那就是我的良心被狗吃了!我放着九泉下死不瞑目的父母选择沐寒声?!”
一想到父亲当年躺在一滩凝固的血海里,想起沐钦一脸苍白的倒在浴室,她痛得闭了闭眼,忍住即将滚出来的眼泪。
那样的痛苦瞬间抽走了她身上所有力气。
迪雅君是被她忽然尖利的嘶喝愣住,却狠狠拧眉。
“傅夜七,是你太执拧,是你觉得他没有惩罚我,所以把对他的不满放大到这件事,我说了,签名不是他写的,他当时在军队根本出不来!何况,那时候的沐寒声怎么知道他会认识你?知道二十九岁会跟你结婚?如果他能预知,他绝对不可能让这件事发生,你又怎么能把整件事推到他身上?我来担就好,你能好好对他吗?算我求你!”迪雅君捏紧手心,她怎么也是正统千金,这辈子没求过人。
眼角淌过一滴泪,傅夜七笑冷笑着,“你拿什么求我?整件事都是你们在做,到头来竟然指责我虚伪?清高?要我必须选择沐寒声?迪雅君,你凭什么求我!如果可以,我也想,可是谁来买账?谁来让我忘掉父母的惨状,忘掉十多年的颠沛流离?!”
她几乎痛得呼气起伏,转身欲走。
一抬眼,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沐寒声,带着满身沉霜,静静的盯着她,垂下的手里还捏着手机,一张脸阴暗无光。
他一步一步走到两人跟前,目光在她脸上,话是对着迪雅君说的:“够了雅君,你回去。”
“不!”迪雅君很坚持,“这件事就是跟你无关!她凭什么指责你?凭什么让你一脸低三下四还清高的不肯低头!”
“够了!”沐寒声转头,冷然的目光,陡然冷肃的音调对着迪雅君,“她说得对,你没经历过她的生活,无权要求任何事。”
“?你难道也糊涂了吗?什么时候不可以,这件事要这么由着她?”迪雅君拧紧了眉,“她是有过痛苦的回忆,她是失去了父母,她是该被同情,但不该被纵容!事实就是事实,你为什么要揽?”
“我欠她的。”沐寒声说得很平静,“只要她想,无论什么,我都接受,所以,你回去。”沐寒声低低的、沙哑的嗓音。
一旁的傅夜七笑起来,憔悴的脸,冷冷的,“你们说够了么?”看向迪雅君,她扯着嘴角,维持最后一点表情,“要说纵容,被纵容的那个人是你迪小姐,你说他没参与,那也是他纵容得你无法无天去做那件事,他同样有责!”
“他没有!是沐……!”迪雅君急红了眼,蓦地说了一个字又硬生生的停住,瞪着傅夜七,最终死死咬了唇。
“你回去!”沐寒声再次对着迪雅君,“她说的没错,没有我的照拂,你不敢那么做,我有责。”
沐寒声垂眸看着她,沉到无力的嗓音,“夜七。”
她撇过视线,然后看回去,自嘲的笑着,“她说的话,想必你都听见了”
沐寒声捏着手机,抿唇沉默。
他听见了,迪雅君的手机没关,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才会一路焦急赶过来。
看着他的沉默,她清凉的勾着嘴角,“我清高,我虚伪,我自私,我狭隘……”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残忍的自剖,“所以你别再找我了,我有哪一点值得你心甘情愿的受伤?”
说完这一句,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缓缓退了一步。
沐寒声不让她走。
伸手将她揽了过来,紧紧握着手腕,“你没有错,是我的错……”
“放开我。”她低垂眼睑,先是迪雅君,现在是他,她又哪来那么多精力跟他们吵?
沐寒声不但不放,反而想把她拉进怀里,“夜七。”
一下子激起了她这一晚所有的愤怒,狠狠甩手,却挣不开,只能红着眼盯着他,“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她已经把我剖析得很明白,难道你还要再来一遍吗?”她紧皱眉,目光里都是疼痛,“还是你们非要在我面前秀恩爱?显示她多爱你?可以为你揽下罪责!还是显示你多爱她?当年可以纵容,现在同样可以为她揽罪!”
激动到无力,几乎要靠他托住整个身子,可她说不够。
“既然是这样,你们要怎么爱都好,不要在我面前晃!还是你们需要需要观众,那为什么当初不选时陆铭,你们俩结婚啊,这样我傅夜七这辈子都不用遇上你!不用经历这些!不用纠结要怎么做才不会伤害你。现在好了,我退出!我成全你们,你可以爱她了,你不必隐忍了沐寒声,你去爱她!别招惹我你去啊!”
她的情绪起伏得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颤抖,双手死命的推他,打他。
“我爱你。”对着她彻底激烈的情绪,沐寒声定定的看着她,任她推打纹丝不动,只是低眉,沙哑沉澈的生意你,疼痛万千绵柔,“我爱的是你夜七,从来都只是你,没有别人。”
迪雅君站在一侧,那样的震惊,又几不可闻的心痛,捏紧的手心,拳头僵到发白。
沐寒声说爱?
他口中,竟能说出这个字?
幽幽回想,曾几何时,池公子醉意熏熏的说:“对女人爱到深处,必定要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的,连这三个字都说不来,又怎么让她知道你爱着?……可是怪了,我偏偏对着顾小姐说不出来。”
“跟你结婚,我从未后悔过。”沐寒声看着她震惊木愣的脸,“我知道你生气,但不管你怎么推,我都不会走。”
迪雅君怔怔的站着,原来他不是不会深情,比她想象中更能深情,只是她从来不知道,而已。
他那么爱傅夜七,她还需要在这里说什么呢?
迪雅君落寂离开的背影,唤回了傅夜七的思绪。
没有看沐寒声的脸,没有说一句话,只想离开他,可他不松手。
“放手。”她终于无力的开口。
“我不想给你压力,只是想让你知道,该让你知道了,不管你恨我、怨我,我爱你,所以必须承受该承受的一切,包括你的惩罚。”
他试过失去她的痛,一天,一时都受不了。
但他的要求不高,能看着她就好。
寂静的街道,他最后低低的,柔切的说:“给你约的妇科医生回国了,每周四都会在,你不想见到我的话,只要你去,她就知道是你。”
那一秒,她忽然汹猛的流泪。
她知道的,她知道他对她的好,不论大小事,他会记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个伤害他当年不知情,知道他当年不可控不可预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说服不了自己丝毫不去计较。
如果真的没别的办法,唯有分开,惟愿不见。
纤瘦的人从他怀里逐渐走入凄黄的路灯下,无力的背影被光晕打散。
沐寒声静静的立着,臂弯没人了,心也陡然也掏空了一块。
思绪猛的回转,长腿就要迈出去。
“你现在追她有用吗?”身后是迪雅君。
她又折回来了,因为沐寒声的腿没好利索,总是开车会复发。
也继续说,“她的苦难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可她就是需要说服自己的理由,就是必须折磨你,就是必须找个理由维持自己的清高,她不需要你了。”
“迪雅君。”沐寒声极少极少这么称呼她的全名。
迪雅君心里早就哀然,他的冰冷没有引起多大波澜。
沐寒声眉宇阴郁,薄唇微冷,“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她经历的苦难没有错,更甚,是谁造就了她的悲苦?”
是那个项目,是站在这儿的迪雅君和那些耍手段的人。
回去的路上,沐寒声毫无表情,疲惫的五官尽是暗沉。
“我不对她说签名的不是我,并非包庇你,只是有些事有待查证。”
迪雅君微微的紧了手心。
“你瞒不了我,鲁旌说,当初要印章的不是你,是有人以公事唯有,甚至申请了批文。”他看似低低的,毫无意味的说着。
可当初他在军队,根本没见什么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