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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钦辞面色冷峻,他的容貌本来就生得立体,棱角像被设计师精心切割出来的,这张脸多数时间都淡漠得没有表情,气质也是一派含威不露的庄重。很少有人见过顾钦辞真正发火的样子,几乎所有人在他发火之前就被他身上的压迫力挤碎了胆量,连话都说不出来。
“是吗?”他清冷的嗓音在冷寂的病房里透亮得出奇,没有一丁点温度。
孟晚童哆嗦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定了定神,出声唤他:“钦辞,我担心不悔……”
背着光,没人看到顾钦辞皱起的双眉。但他确实不再继续质问了,眼瞳一眯,幽深犀利的目光似不经意地瞥过孟晚童,隔着低温的空气落在赵医生身上,“还需要交代什么,五分钟够吗?”
赵医生哪里敢说不够,躬着身子抹了把汗,“够、够了。”
理清思路后,赵医生拣着重点说了几句,他完全无法踏实下来认真对待眼前的孟小姐。后颈窜上来的凉气一遍遍刺激着他全身的寒毛,能感觉到顾二爷一直就在门边静静地注视和聆听,他什么都不必做,只用眼神就能让人从身到心都结满冰霜。
赵医生说得心不在焉,孟晚童听得也心不在焉。她咬着唇笑得悲哀,眼光盯着地上的缝隙,心疼得厉害。谁说她傻了?她是被钦辞保护的太好了,才很少动脑子去揣测外界的善意和敌意。
可是今天,就这一刻,她发现钦辞好像不再站在她这一边了。他这话里话外看似在询问赵医生,实则句句是说给她听的。他在用这种不言明的方式告诉她,适可而止,他不喜欢恃宠而骄。
指甲掐进肉里,孟晚童闭着眼睛无声自问,纪若拙,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钦辞抱着手臂,方便时刻低下头去查看腕上的手表,无意间看到了那枚亮晶晶的袖口,眸光覆上一层暖柔。不到四分钟,赵医生口干舌燥地转过身来,大喘了一口气说:“二爷,交代完了。”
这四分钟对他来说,简直比交代遗言还要漫长紧张。
顾钦辞睨着他,没说话,双臂顺势垂了下去,抬脚就往隔壁走。手工皮鞋的鞋底磕碰在地板上,声声回荡,他的步子迈得笃定,没有一点滞留。无形间有种选择和差距在两间病房之中拉开,有心人都察觉得到。
Eric和赵医生对视一眼,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孟晚童颓然跌坐在床边的躺椅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她握着顾不悔的小手,感觉竟比五年前怀上这个孩子时还要彷徨。
至少那个时候孩子的父亲会抱着她说,别怕,晚童,生下这个孩子,我娶你做顾家的少奶奶。
若说顾家的财势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那绝对是假话。可更重要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对爱情和家庭的向往,肚子里还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那是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一切美好都像水月镜花,被岁月碾压过,只剩斑驳破碎的痕迹。孟晚童把脸埋在儿子的小手里,泪水淌在他的手心。哽咽着不敢哭出声来,她想不通,怎么会变成这样?
隔壁房间暖气被Eric开到最大,纪若拙裹着被子躺在病床上。脸颊不同于刚才的青白,这时红得开始冒汗了。她躺着的病床边有一把小凳,凳子上面摆着一盆清水,一块毛巾搭在盆边,另一块在她的额头上。Eric见状又吃了一惊,这屋子里刚才没有旁人,难道这都是二爷为她做的?
顾钦辞几步走上前去,拿起她头上的毛巾,摸了摸,温度热得过分。黑玉般的眼眸沉暗下来,他将手里的毛巾投入水盆,又拧了一块干净的重新叠好给她敷上。余光不悦地扫到门口的两个人,“站着看热闹?”
赵医生像大梦初醒,慌忙奔上去左右一通折腾。纪若拙大约是还有点知觉,不舒服地拧起了五官,红唇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让开!”顾钦辞喝退赵医生,将她半抱了起来,安放在怀中,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他身上的檀木香气清凉美好,她用力吸了两下,还不知餍足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这小动作让坐在床边抱着她的男人浑身一僵,眼中又翻涌起了黑色的浪潮,“只是发烧而已?”
“少夫人应该是疲累过度,今天又赶上大风,吹着了。”赵医生轻声道,“明天做个检查,只要不是病毒性的,输液两天液就好了。”
“怎么用药?”
赵医生原本想让护士来送药,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一趟:“我这就去给少夫人拿药。”
顾钦辞颔首默许。
Eric走近病床,才发现纪若拙的大衣被脱下来搭在一旁的衣架上,整个人只穿着青色的针织衫和里面白色的绸衣,时冷时热的症状让她无意挣开了衣服的领口。顾钦辞听到脚步声,动作迅敏地拉过被子盖上了她的身子。病不避医,赵医生在她身上动手动脚的时候,他虽然没有阻拦,也已经很不高兴了。怎么还能让别人有看见的机会?
她雪白的皮肤露出的并不算多,也许还不比一件性感修身的夏装暴露,可是顾钦辞就是不希望她以如此暧昧的姿势,躺在床上被人窥见一丝一毫。
Eric很懂分寸,自然也明白二爷身为一个男人的顾虑,他低着头不去看,端起水盆去换水,前脚刚踏入卫生间,后脚就听到顾钦辞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温水。”
这时候难道不该用冰水吗?他一怔,暗自奇怪,却依言打来一盆温水。直到他看到二爷用温水拧好毛巾,在她脸上细细拂拭的动作,才明白了,二爷是怕化妆品留在她脸上过夜会伤到皮肤,要给她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