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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荣秋从小体质都不好,这也是他性格比较孤僻的一个原因之一。这两天吃的苦让他大病了一场,一连病了好几天,就只好耽搁了好几天的脚程养病。黑狗每天白天都会出去,晚上带着药回来,替叶荣秋料理一番就睡了,第二天白天再出去。
叶荣秋知道黑狗是出去挣钱了。他这场病花销不小,住宿要花钱,吃药要花钱,黑狗为了让他能吃好点早点把病养好,没再给他吃过黑面馍馍,都尽量用精细的白米养着他精细的胃。
这天晚上,黑狗从外面回来,样子看起来很疲惫,身上的衣服一半都被汗浸湿了。他一只手端着一碗药,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一进门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到床边,将油纸包放到一旁,把药递到叶荣秋手里:“喝吧,最后一顿药了。”
叶荣秋已经病了四五天,现在烧退的差不多了,可还是全身酸软无力,吃什么都没胃口。他看着药就觉得反胃,可是什么都没说,端起药深吸了一口气就把要喝完了。这药不怎么苦,其实除了头一天的药特别苦,后几天味道就一天比一天淡了。那是因为黑狗没钱买药,把一顿药分成了三顿熬。
叶荣秋吃完药,黑狗把油纸包打开塞进他手里,里面露出了一块油腻腻的肉。那是黑狗打工的东家见他能干在他晚饭里加了赏他的,他没舍得吃,带回来给叶荣秋吃。那肉已经冷了,上面结着一层白腻腻的油,叶荣秋拿起来凑到鼻下闻了闻。这回还真不是他有意矫情,只是他病中口味清淡,这种油腻腻的东西他身体受不了,那股子腻味让他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叶荣秋觉得很愧疚,他知道这是黑狗舍不得吃省给他吃的。黑狗倒是没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油纸包一口就把肉吞了下来。
黑狗把脏衣服一丢,实在没力气洗了,如果不是屋里只有一张床而且床上还有个叶荣秋或许他连自己也懒得料理。他用打来的水草草把自己擦洗干净,就跳进被窝里,头一沾到枕头眼睛就阖上了,有气无力地喃喃道:“我睡了,有事叫我。”
黑狗只在这镇上停留几天,他不可能去干那种相对轻松稳定的长工,他只想短时间内挣最多的钱,因此他就去帮人搬运。他力气大,一次搬最多的货物,扛着东西从城东跑到城西,再跑回城东,一天下来赚不到几个铜板,勉强够填上他们住宿的花销,好在东家管饭,省了他的饭钱不说,有时候有点像样的吃食他还能拿回来给叶荣秋补身子。
叶荣秋看着身边人明显疲惫不堪的脸,觉得愧疚,并且很是心疼。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叶荣秋已经将黑狗划归为了自己的人。阿飞死的时候他也心痛,他家的佣人被人欺压了他也心痛,只是这次的心痛更单纯一点,只是心疼黑狗这个人,而不牵涉自己的利益——也许是因为黑狗还没有卖身给他叶家。
叶荣秋在他身边躺下,小声道:“你不用那么辛苦,当表还来的不是还有点钱吗,不够我们去武汉?到了武汉,我就有钱了。”
黑狗眼睛也不睁,喃喃道:“哪里来的钱。你快点好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就没钱住店了。”
叶荣秋吃了一惊:“钱花的这么快?”
黑狗无奈地说:“少爷,你晓得你的药要好多钱?前面在打仗,伤员那么多,药的价钱都被炒翻了,地上随便摘根草卖的比猪肉还贵。现在还能买得到,这仗还打下去,再过段时间药这东西就是有价无市了。”
叶荣秋一时失语。他想起自家仓库里那几箱药,有些羞愧。他一贯看不起黄三,因为黄三是发国难财的,可其实不奸不黑的商人哪个能赚得到钱?炒毒品是害人,炒药材也不是救人,其实他们叶家也是想发国难财的,只是发不发的到财要各凭本事。叶荣秋心想,回去以后不能再让爹沾这块生意了,这种国难财的生意太损阴德。
叶荣秋小声道:“辛苦你了。”又道,“谢谢。”
黑狗好像已经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天他们就收拾东西上路了。叶荣秋烧已经完全退了,可他还是全身无力。被黑狗搀扶着咬牙走了一上午,下午遇到了过路的农夫用牛车带了他们一程,总算是到了县城里。
晚上去住店,黑狗本想要间客房,叶荣秋却拉住了他,说:“住通铺吧。”
黑狗惊讶地看着他:“你确定?”在叶荣秋生病的前几天他们就是睡的通铺,因为房里有人打呼噜,并且有人汗脚的气味传遍了全屋,无法习惯的叶荣秋整晚整晚睡不着,第二天心情也会变得异常烦闷。他的这场大病与他缺乏睡眠也不无关系。
叶荣秋有点惆怅地说:“睡一天客房的钱都够买一大盆馍馍了。”他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在睡眠和食物中只能选择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