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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昌义侯蔚显文韬武略,是千年不世出的天才。蔚家的人在承载他的光辉的同时,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每一任的蔚侯爷都会被拿来同这位先祖做对比。其中不乏一些天才横溢之人,只可惜他们的光芒终究被蔚显给遮掩。真是成也蔚显,败也蔚显。
比起前几任的侯爷,蔚邵卿似乎运道更差一些。在他十岁之前,父母双亡,整个侯府的重担皆压在他身上,蔚家的爵位传到他这一代,正好开始降爵位。那时候的蔚家正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蔚家一落千丈,然后再踩上几把。若不是他成功找出了那三种作物,恐怕蔚家的处境会更加困难。
蔚邵卿没忘记父亲去世之前同他说过的话语。在不能坠了蔚府名头的同时,他还得小心谨慎地把握一个度,不能出挑到让皇家忌讳——毕竟蔚府掌握了不少皇家忌惮的技术。年纪轻轻的他像是随时踩着悬崖边一样,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从孤舟独木的空头侯爷,到深受圣眷的御林军统领,这一步步走来,可谓是步步惊心。
尽管他是京城众多闺阁少女倾慕的对象,蔚邵卿却不曾想过将来的妻子,也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喜欢上人的一天。
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反而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
所谓的喜欢……就是这种独占欲吗?会因为别人对她的觊觎而不愉,会忍不住想要将她所喜欢的东西全都捧到她面前,会希望独占她所有的视线和心灵,会为了她的一个皱眉而费尽心力。也会因为她一个笑容而轻易破了自己的原则,对她所设置的底线一再地降低。就连蔚池也说过,他在安宁面前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原则,十足的宠爱。
他早该想到了,这样的感情并不仅仅是一个愧疚可以说明,只是以前被他下意识地用理智压制在内心深处。
他站在窗前,屋外的明月高悬,洒下一地的清辉,为他姣好的轮廓镀上了一层的柔和的光芒。
梦境中的场景在脑海之中再次回放,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蔚邵卿眼神悠远地望着皎洁月色,不知道站了多久,他随意披上一件藕色的薄衫,从屋内走出。
门外的护卫见到他出来,只是向他行了一礼,没有询问多余的问题。
此时的蔚邵卿没打算做什么,也没想做什么,只是顺应心中所想,慢慢走到了易芳阁前面。易芳阁本身是一个小院子,小巧精致,此时院子的朱色大门紧闭,偶尔传来风声钻过树丛,游过枝叶的簌簌声响。
蔚邵卿站在门前,像是在透过那门看到某个言笑晏晏的少女,一颦一笑历历在目,宛如人前。
他静静伫立在原地,什么也不去想,任凭自己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钻入皮肤中,让人精神气爽,蔚邵卿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头脑如此的清明。季延一白日说过的话语在此时此刻于心中响起。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去追求,想要去得到。答案便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简单,他却到现在才弄明白。
日后他是否会后悔今日唐突的举止,蔚邵卿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若是在清楚心意的情况下,还以理智为由,以身份作为借口,强自压下这份感情,眼睁睁看着她属于别人,那么他肯定会为之后悔而备受煎熬。
蔚邵卿不想后悔,也不想去考虑失去她的可能性。
小心谨慎周全大局或许是优点。但人生在世,倘若连感情都要瞻前顾后,又岂不是白白来人世一遭。
特别是在前有虎视眈眈的慕清玄,后有蓄势待发的季延一,这两个无论哪个都是不输他的人中龙凤。只是比起他们两个来说,蔚邵卿回更有信心一点,毕竟他同安宁认识得更久,安宁对他也最为信任,甚至还有隐隐的好感。倘若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输给那两个人的话,他肯定会直接呕出一坛子的血。
他垂下头,发出低低的笑声。抬起头的时候,面容浮现出一抹坚毅,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
安宁这一觉睡得还挺好的。她本来就没有认床的习惯,所以休息得很是不赖。
刚醒来的她头脑还是一片的混沌,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机械式地接过书红送来的拧过水的毛巾,擦了擦脸,热热的毛巾放在脸上,让人仍然昏昏欲睡的。
按照平时的作息来看,等她穿好衣服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玉容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在她耳边说道:“姑娘,少爷就在咱们院子门口。”她还算给少爷留了点面子,没说他现在都快成了野望的石头。
安宁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脑海中残留的最后一点睡意风消云散。
“他是过来找我的?”
玉容无语地看着她,“除了找你,还会找谁吗?”如果是找她的话,少爷完全可以派人过来就可以,何必自己亲自来呢。
安宁也疑惑地皱眉——大清早的,蔚邵卿找她要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时候重要的事情吗?
她连忙换好衣服,连面膏一类的护肤品都没抹,直接出门。
蔚家下人的素质一直很高,至少在蔚邵卿站在院子面前充当门神的时候,都没有人敢过来围观。
安宁抬眼便看见蔚邵卿立在那里,身材欣长,俊美无涛,负手站在湖前。
易芳阁的位置很好,不仅距离花园不远,前面便是一座湖,湖水清澈碧绿,像是一块上好的翡翠一样。湖面上波澜阵阵,偶尔清风拂面,将树上的花瓣卷入水中,树上的喜鹊飞鸟不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只是再美好的风景,在蔚邵卿出现的时候,都只会沦为陪衬。
温和的晨光之中,蔚邵卿的五官也显得柔和起来,面容越发清俊。
似乎是被美色所惑,安宁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想说的话语,眨了眨眼,“早。”
蔚邵卿微微一笑,“早。”
安宁走到他面前,视线落在他衣角处沾到的晨露,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不记得了。”
在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便有一种来看她的冲动,随后就一直站着,站到了天色微亮,站到了晨光倾泻。
单单看他衣角的水渍,就猜到时间肯定不短。
安宁不解地望着她,视线与他碰了一下。蔚邵卿看她的眼神很是温和,像是在注视着一件珍贵的东西一样。
以前虽然他也时常用温柔的眼神看她,却不曾像现在如此。
安宁被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她垂下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这里的风景有那么好看吗?”
蔚邵卿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人更好看一些。”说这话的时候,他仍然注视着安宁。
有什么东西在耳边轰炸开来,让安宁有一瞬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大脑被那句话无限地刷屏之中,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刷着存在感。热气从身体的深处涌了出来,从耳垂到脸上,不用照镜子,她都可以猜出自己此时肯定脸红得像是三月的桃花。
她想说点什么,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功能,最后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心里有道声音却在说:这不可能!肯定都是假的!
明明自己同蔚邵卿站得很近,却始终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的雾气,说不清、道不明、摸不着、放不下。
这时候,一双有些冷的手握住了安宁还在颤抖的手。
“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不轻不重地落在她心底。
安宁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这次她的目光不再躲闪,“你刚刚那些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我吗?”
不想再继续处于那种胶着不清暧昧不明的情况,安宁决定直接捅开两人之间的那层纸。被拒绝的话……大不了就抽离出感情,做普通的朋友和合作者。
“我以为我已经很明显了。”
安宁有些恼怒地看他,“你不说出来,谁会知道啊?”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她恼怒之下,甚至忘记了这信息量很大的话语,那就是蔚邵卿居然在向她告白!
直到手被握得更紧,安宁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收回。
蔚邵卿这回倒是没阻止,松开手。
安宁收回自己的手,冷不防在大清早接收到这么一枚的炸弹,她反而茫然了。
她并不否认对蔚邵卿的好感,但是对这突如其来感情又有着下意识的畏惧和闪躲。
突然被有好感的人告白了怎么破
她抿了抿嘴,不知道是要直接接收下来然后顺理成章交往呢,还是维持着现有的关系,只知道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搅成了一团的浆糊。
“你不必现在非要给我回复。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安宁脸颊再次红如云霞,灿若桃李。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的羞涩,“你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直站在这里?”
蔚邵卿低低地笑了,笑声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挠得人心痒痒的,安宁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声音是真的好听,放现代的话,去当声优也是那种“耳朵要怀孕了”的评价,“只是突然想见你。”
安宁的头又要炸了。她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被调换了,怎么突然改成了甜言蜜语的路线?
画风变化得太快,她反而适应不来,杀伤力太强大,让她现在还头脑晕眩。
从一开始的告白到现在,安宁都有种梦游的感觉,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只是,即使不看蔚邵卿,她也可以感觉到对方专注的目光。
她垂下眸子,一时之间,感到连和他对视都有种莫名的难为情,害羞的情绪在此时此刻无声地发芽。半响,她只是憋出了一句,“你让我好好想想。”
在她这几日纠结于两人之间关系的时候,这人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莫名其妙地跑她院子前面站了半夜,突然向她告白,总得让她好好理清楚一下自己的想法,好好弄明白真相吧。若不是对蔚邵卿的人品有着毫无保留的信心,清楚对方并非那种无聊到拿人开刷的人,安宁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同人打赌了?不然怎么一个晚上过后就突然深情款款起来了。
安宁所不知道的是,对于蔚邵卿来说,这份感情一直存在着,一直从未被他注意到,或者被他冠与了“愧疚”一类的名目。他对她的喜欢参杂着太多其他的因素,那些因素直接干扰了蔚邵卿的判断。直到季延一打直球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直到梦境的刺激,才直接催化爆发开来。
或许于安宁来说,很是突兀,但于蔚邵卿,却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旦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他不会退缩,也不愿退缩。
他含笑看着她,“好,我等你。”
至少安宁不曾想过要拒绝,她只是觉得这事太突然,一时做不出别的反应而已。这样的认知,让他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融融笑意。
他相貌生的好,轻轻一笑,如皎皎明月,再加上晨光的加成效果,美色太过惑人,即使看惯了这张脸,还是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在不断地消解之中。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你还没用早饭吧?”
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废话吗?
蔚邵卿不点破,嘴角的笑意依旧,“一起?”
安宁点点头,装作对地上的一束小花起了兴致。
“去书房吧。”
安宁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在正堂用饭的话,想也知道夕月公主和柳碧彤也会一起过来,蔚邵卿也没法直接失礼到将人赶走。但是在书房就不一样了,他有令在先,书房乃要紧之地,除非经过他的同意,否则不得擅入,里面可是有不少的机密文件。即使性格胆大的夕月公主也不敢闯进去,否则一个窥视大周机密的名头压下来,她也兜不住。
安宁突然想起,她每次来书房找蔚邵卿的时候,似乎从未被阻止过,想到这里,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个恬淡清新的笑意。
只是,在半路上,玉秀便找了过来。
蔚邵卿大半夜就起来,之后直接在安宁院子前站了半宿,玉秀等几个服侍的丫鬟大清早进去的时候,却看见空空的屋子,的确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即使后来从护卫的口中得知去向,内心复杂情感实在难以用言语诉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蔚邵卿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梳洗过,就连身上穿的衣服,也相当的随意。
安宁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尴尬一类的情绪,不免觉得新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蔚邵卿浅浅的笑意中多了少许的无奈,“你先在书房呆着,我等下过来。”
话音刚落,就连原本在门口尽忠职守充当门神的蔚甲都抬起头看安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允许单独呆在少爷的书房之中。
玉秀也震惊地看着安宁,然后垂下头,手轻轻颤抖着。
丝毫不知道自己算是开创了一个历史的安宁只是笑了笑,“好啊,我上回看的那本石溪记正好看到一半,心心念念后续呢。”
然后蔚邵卿去洗漱换衣,安宁则是从书架上找出了上回在这里看到一半的书籍,里面还有一个小书签,书签正好停在她之前所看到的位置。
她本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可是当翻开书的时候,很快就沉浸了下来。
直到有丫鬟敲门,送来了两人份的早餐。
早餐有奶油松瓤卷酥、梗米粥、虾饺、豆腐皮包子、拌莴笋、豆腐皮包子、牛乳糕和几样小菜。
其中有好几样安宁颇为喜欢的,让她对早餐也分外期待起来。
等她书看了十来页后,蔚邵卿也回来了,换上了一套浅蓝色的衣裳,清新俊逸。
“怎么没先吃?”
安宁笑道:“我反正不饿,就先等你了。”
她将书合起来,重新放回书架。
蔚邵卿道:“你若是喜欢,等下直接带回去便是。”
安宁眼睛亮了亮,她一直很喜欢这本辞藻清丽动人的石溪记,还想着要抄一本呢,“这样也好,我回去后也抄一份。”
蔚邵卿从书架上选了三本书,说道:“你若是喜欢石溪记的话,那么这三本应该也会喜欢。”
意思就是这三本安宁同样可以带回去一起看。
安宁点点头,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坐下。
她在家里吃饭,虽然会时常说话——但那也是因为周家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在蔚府,基本还是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蔚邵卿见她挺喜欢吃那道拌莴笋,便推到她面前的位置。
安宁嘴角勾了勾,筷子夹了一片莴笋起来,放在嘴里。这莴笋味道十分鲜嫩,清清淡淡又爽朗,还有点辣味,很是开胃。
只是这样静谧的早餐时光被敲门声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