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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天的女儿冯冰云同安宁所想象中的相差挺大的。她容貌只能算是中等偏上,浑身散发着温柔的气息,紧蹙的眉毛为她增添了几分的忧郁。
冯冰云让随身的丫鬟和护卫在一旁等着,自己则是跟着周家的丫鬟走进了正堂之中。她第一眼所看到的所注意到的便是两个容貌十分出众的姑娘,一年纪尚小,娇俏可人,但是却没有这个年纪小姑娘的稚气,眉眼之中的灵动之气让她看上去与旁人格外不同——这位想必是同蔚家关系匪浅的周安宁吧。
另一位明眸善睐,亭亭玉立,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当花朵真正盛开的时候,任谁都能够想象出那时候的风华。看到她的时候,冯冰云都忍不住生起了自卑的感觉……难怪,难怪这一位能够引得爹犯下那样的过错。想到入狱的爹,想到因冯家风雨飘摇而坐立不安的弟弟,冯冰云眼眶浮现出了一些雾气。
她直接跪了下去,声音哽咽,“周姑娘,我求求你们,放过我爹吧,我爹他做错了,他以后一定会改过来的。”
周李氏原本做好掐架的准备,冷不防却看见这位冯小姐直接跪下,也懵了,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语就这样吞了回去。
安宁皱起了眉,“冯姑娘,是谁告诉你说来求我们就可以救你爹的?我们可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可以影响一县的长官。”就连蔚家对冯家下手也是把冯家以前做过的坏事给牵扯了出来,明面上和他们家慧姐儿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你还是先起来吧。”说罢,力大无比的桂圆直接上前把她给扶了起来,她力气摆在那里,冯冰云就算想要跪着也没办法。
周家的人都是吃软不吃硬,她态度摆在那边,周李氏最多也就是冷着脸,没法对一个小姑娘口吐恶言,反正她爹已经得到了报应。
安宁还冲了杯花茶给冯冰云,冯冰云接过花茶,轻轻地道了一声谢谢。
清香的花茶让她的心也不自觉平静了下来,她想起刚刚周安宁所询问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去牢房里见过我爹,他说,他不该把注意打到慧姑娘身上。”
她的眉毛皱的更紧,哀声道:“慧姑娘,我同沈少爷真的没有可能的,你不必担心。我爹,他都是为了我……”
他爹是为了让她能够顺顺利利地嫁入沈家才打了这个主意,所有一切的因果在她身上,她哪里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爹被关好几年?
“这同沈少爷有什么关系?”周慧有些恼怒,怎么总有人要把她同沈以行扯在一起?她心知周家根基远远比不过沈家,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冯冰云疑惑地看了周慧一眼,把她所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李氏气得都要说不出话,半天才憋出一句,“哪个杀千刀的乱造谣,我们家早说过了,等慧姐儿及笄后,定会给她寻一门妥当的亲事,不可能让她当小妾。”
安宁神情微冷,“冯姑娘,恐怕你是被你爹给欺骗了。”她把以前周家发过的誓言再次说了一遍,“你爹若是有心结亲,肯定可以打探清楚这件事。既然他知道慧姐儿同沈家少爷没有一点关系,还打着为了你的理由做遮羞布,其心可诛。”
安宁说的也不算是错,虽然最初沈以兰是用这个借口引起他注意,但是后来打听清楚以后,因为周慧的美貌,冯天不仅没有放弃这个念头,反而越发执着了。但是在女儿过来看他的时候,他还是以这个为借口,试图唤起女儿的愧疚,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最是心软不过了。
冯冰云茫然了,她抱着所有的决心,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前来周家,原来她爹说什么是为了她,都是骗人的吗?
安宁见她这样,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而且你爹是否告诉过你,他入狱根本同我们周家无关,他之前做过很多坏事,包括霸占良家女子,欺凌弱小,甚至还曾经为了抢一株兰花,让一对老夫妻蒙受冤屈入狱。倘若那对老夫妻因此去世,有了人命官司,他恐怕还得再多关几年。”
安宁越说,冯冰云的脸色就越白,到最后已经是惨无血色了,她唇瓣微微颤抖,“我,我真的不知道……”
若是别人说这话,安宁只会嘲笑一顿,但是这位冯姑娘……安宁还真相信她不知道这些。她一看就是那种被保护得很好的温室里的花朵,这其中恐怕是她那位母亲的功劳。
“你能告诉我,我爹害了那些人家吗?我愿意拿出我积攒的所有银钱去补偿他们。”冯冰云现在知道找周家求情是没有效果的,她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多做几件事来弥补那些受害者。
她终于知道原来她爹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无辜,是罪有应得。
安宁摇摇头,“这些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可以让你家里人去好好打听一下。”
冯冰云点点头,又对周慧道歉,“慧姑娘,真的很对不起。我回去后也会好好约束我家的下人,让他们别乱说话。”
周慧虽然深恨冯天,在知道他入狱后还多吃了一碗饭,但是她的确不讨厌冯冰云,也就收下了道歉。
冯冰云勉强勾了勾嘴角,打算离开周家。
安宁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连忙喊住冯冰云,“冯姑娘,等等。冯姑娘,虽然你爹罪有应得,但是别忘了,你还有你娘和你弟弟。”
她笑了笑,对冯冰云说道:“冯姑娘能为我给你娘带一句话回去吗?那就是冯家的家主是她儿子比较好呢,还是是她丈夫比较好?”冯家肯定会努力想要把冯天给救出来。安宁还想要冯天在牢里多呆久一点,哪里能够轻易如他所愿呢?
她相信冯冰云的母亲是个聪明人,在丈夫拥有那么多美妾还有庶子庶女添堵的情况下,还能让那些小妾服服帖帖,让冯天尊重有加,没有一点手段怎么可能做得到?既然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儿子当家主远远比丈夫当家主要好得多。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想要整治的是冯天这个人,而不是她的家眷。倘若几年以后,冯天从牢房中出来,却发现他的地位已经被儿子妻子取代,想必脸色会十分好看。
冯冰云离开以后,大家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冯家的事情。从冯冰云口中得到冯天的下场,都只觉得心中一阵快意。特别是周李氏,在她看来,罪魁祸首都是冯天,若不是冯天,她家闺女哪里又会被掳走。
只是……
周李氏看着慧姐儿,连忙问道:“慧姐儿,你同沈公子真的没有关系吧?”
周慧哭笑不得,“奶奶,我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啊?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没有私下同他见面过。”
周李氏松了口气,“那就好,沈家那么复杂,又有一堆小妾,我们平民百姓,还是少和他们牵扯上关系比较好。”
安宁心想:有一堆小妾的是他爹,同沈以行无关,但看她娘念叨得那么起劲,为了以防炮火转移到她身上,她还是别提醒这一点好了。她又注意观察了一下慧姐儿的神态,发现她是真的对沈以行无意,也就丢开手了。
安宁平安归来,冯天入狱,两个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周李氏更是大展身手,做出满满一桌的酒席。味道虽然还不赖,但安宁私心觉得她三嫂做的菜会更好吃,只是娘亲的心意不可辜负,她还是把整整一大碗的猪脚面线给吃光了,撑得她几乎吃不下其他的东西,最后便宜了聪哥儿和卫隆。这两人都在长身体阶段,又是男孩,饭量不是一般的大。
因为村里人皆以为安宁这趟出门是去做生意了,时常有人上门还八卦。为了做足面子上的工程,安宁也准备了一些礼物,去拜访交好的街坊邻居。
她的葡萄酒也已经酿成,安宁还得将他们给蒸馏了,蒸馏过的葡萄酒不仅味道更胜一筹,也可以卖出更好的价格。今年的二十亩葡萄园,蒸馏后得到五千多斤的葡萄酒,一斤二两,她也因此从蔚家那边拿到了一万一千多两银子。家里自己还留了两百多斤,打算自己喝或者送人喝。
这金额太大,周李氏知道后,吓得差点晕厥了过去。
安宁觉得她娘的心脏还是得多锻炼一下,看看慧姐儿,她多淡定啊。分钱的时间是幸福的,安宁给了周慧两千两,她娘和三嫂是后来才开始帮忙的,所以各自拿了一千两。两个丫鬟则是整整五十两,两人凑在一起盘算着要不要也给自己买田地——周家人投资的方式就是这么土这么实在。卫先生则是拿了一百两银子。按道理来说,桂圆和红枣都是签了卖身契,不能拥有私产。但安宁念在她们两人忠心耿耿,不仅允许她们置产,还当场写了文书,表示她们这些产业皆属于她们,即使是主子也不能收走。把桂圆给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就连蔚海和蔚景也拿到了一笔钱,蔚海的金额更多一点,安宁美其名是精神损失费,把蔚海给臊得好几天都不在安宁面前出现了。
卫先生也已经知晓安宁知道她的身份了,平时便增加了毒药的学习,两人皆不点破,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李氏被这一万两给晃花了眼睛,一激动,更是道:“明年咱们家就种一百亩葡萄!拼死也要种!大不了,再买五六个人回来。”
安宁只能给她泼冷水,“娘啊,咱们最多也只能种个五十亩,物以稀为贵。”真当可以无限制地酿造葡萄酒吗?葡萄酒数量太多的话,会导致稀罕度下降,价格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她又是普及了一遍什么叫做物以稀为贵,周李氏表示自己不贪心,种五十亩也够了。
分完钱以后,安宁自己手头便有六千多两的银子。她一千两留着平时花费,剩下五千两交给她娘帮忙买田了。
不过几天时间,她的名下又多了一千亩的良田,加上以前两百亩的田地,一千两百亩在玉山村必须是头一份。周慧也把种植兰花挣的银子和这一千两一起买了田地,名下也凑成了五百亩。
周李氏都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都比我们有钱了,是大地主了。”
这么多田地不可能都放那边荒废着,一般而言,都是直接聘请佃农,每年给一些工钱。
……
十一月底,周家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冯天的妻子冯周氏。即使对方还没自我介绍,安宁也可以一眼猜出,因为她同之前拜访的冯冰云生得有五分的相像,只是气场更足一点。
她开门见山说道:“周姑娘,其实我是想要向你道谢的,多谢你点醒了我。”
安宁给她泡上一壶茶,好奇地看着她——看样子这位冯周氏应该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冯周氏淡淡道:“云儿比我保护得太好,所以太过天真,之前她鲁莽过来,幸好你们不同她计较。”
安宁摇摇头,“冯姑娘是个好女孩,你把她教养得很好。”她即使上门也是很有礼貌,不曾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而对他们口出恶言。
冯周氏见她一个小姑娘老气横秋的语气,忍不住微微一笑,“比不过周姑娘。若周姑娘不嫌弃,可以多上门同云儿说话,若是云儿能够学到点周姑娘的聪慧,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冯周氏这趟上门,明显是向他们周家率先释放善意。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安宁也就笑纳了,“我也很喜欢冯姐姐。”
听到她的改口,冯周氏脸上的笑意更深,“至于我丈夫,你们不必操心。”
她拿出一个手绢,抹了抹眼睛,“我也不隐瞒安宁你,我们冯家也并非铁板一块。族内有人落井下石,揭发了我丈夫用钱贿赂长官的事情,包括他拿钱收买流氓恶意竞争,尽管我这些天来努力为他奔走,但他今后恐怕要在牢里呆上十年了。这还是县太爷开恩的结果。”
她的言语情真意切,仿佛是一个为丈夫担忧的妻子,但安宁表示她一点都不相信。冯周氏向她透露这个消息,也无非是让她安心,顺便告诉她,冯天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冯周氏十一岁的儿子成长起来,接管冯家。安宁甚至怀疑,冯周氏口中的族人揭发,恐怕也有她的手笔在里面。所以说女的心狠起来,比什么都可怕。
因此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冯周氏上门可不仅仅是为了同周家修好,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因为冯天的缘故,其他几房的人对他们怨气很深,她正想着趁机做出点成绩。
“玉山村可谓是人杰地灵的地方,有安宁和慧姑娘这样的姑娘,还有闻名全宣州的酱油。酱油真是好东西,做出的菜肴十分美味,只可惜我们走马县想要买酱油,还得托人去平和县呢。”周慧种花赚了一千多两银子的事情也在村里宣传开来,现在玉山村谁不夸周家两个姑娘能干,然后又把有眼无珠的郑家再一次拎出来嘲笑一把。
不过冯周氏提到酱油,恐怕是有心做这个生意吧。
安宁曾听她娘说过,要继续扩大规模来着,便对冯周氏说道:“既然如此,冯夫人不如见见我们村长?”
“那就有劳安宁您引见了。”
村长李富贵的地位水涨船高,也不是随便都可以见的。加上他做生意稳妥起见,每一个合作人都是挑了又挑,不过李富贵对于安宁的眼光十分信任,私下还曾经对妻子说:“安宁那丫头一看就是有福的,听她的准没错”。
因为有她的引见,冯周氏同李富贵的初次会面还算愉快,至于具体的合作,肯定不可能一次会面就搞定,还得多加推敲。因为有自己家臭豆腐的前车之鉴,安宁更是告诉李富贵以后做生意一定要把合同写好,包括如何违约后得赔偿清楚都得一笔一笔地记录下来。
李富贵一听她这话,连忙托人帮忙写好了合同。
安宁一看到那简陋到极点的合同,嘴角抽了抽,直接自力更生,写起了合同。现代的合同比起古代要严谨多了,条理清晰,又没有半点的疏漏,就算是状元郎过来都很难找到其中的语言漏洞。李富贵一看就拍着大腿喊好,连连夸她聪明,比秀才还厉害——没错,之前帮他写合同的是一个秀才。
然后一个字都不改动,直接作为玉山村酱油工坊的合同范本了。
他又喜滋滋地把合作伙伴们纷纷请了过来,一个一个地签合约。原本还有点小心思的合作商家们一看到那严谨的合同,在惊讶的同时,也只能暂时收起了内心的小九九。他们心中想:从这合同就可以看出,这玉山村背后有高人在指点啊。
他们哪里会知道这所谓的高人不过是一个即将十岁的小姑娘。
李富贵把他们的神态收进眼里,手捋了捋胡子,直乐呵。
趁着这机会,李富贵也顺便同冯周氏签订了合约。有了这订单,他们今年分红又可以分更多了。
冯周氏做成这一笔生意,等于是为冯家开疆辟土来着,可谓是一代功臣。这让她在冯家的地位直接有了质的飞跃,以前冯家族内的人,尊敬她是看在冯天的份上,现在尊敬她却是因为她本身。家中的那几个姨娘侍妾,即使她没费心敲打,也比以前更加柔顺恭敬,几个庶子庶女喊她母亲的语气也越发的真诚了。没有冯天在,她和她一双儿女反而过得更好。
执掌权利是会上瘾的,冯周氏一点都不后悔私下引导同冯天不睦的族人找到罪证的事情。她把收尾都处理得很好,即使是那个揭发的族人也发现不了她在其中的手笔。
至于冯天,她想起这个男人,忍不住冷笑——他还是在牢房里多呆几年吧。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如何失去的。尽管她已经把那贱人给整治得再也没有怀孕的机会,但冯天那时候的宠妾灭妻早就消磨掉了她对他的爱意。
冯周氏唯一头疼的是自己太过柔顺良善的女儿,她想了想,索性让女儿常常上周家,近朱者赤,说不定还能长进几分。
因此冯冰云竟是成为了周家的常客了。
沈以兰在得知冯家不但没有因为冯天入狱而与周家结仇,反倒交好,气得当场摔了杯子。那冯冰云还想不想当她嫂子了?沈以兰并不知道,冯冰云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虽然天真,但是并不傻,从她娘口中知道沈以兰起的作用后,便渐渐不太登沈家的门了。
在冯周氏眼中,沈以行千好万好,但是有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妹妹,便不算好对象了,自古小姑难缠,更何况还是沈以兰这种心地狠毒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姑。
沈以兰这边正摔着杯子出气,一个三十多岁的嬷嬷走了进来,一看地上的碎片就皱眉,声音也严厉了几分,“姑娘,老奴不是说过了吗?作为淑女得喜怒不形于色,您这是又在做什么?”
沈以兰听到这个声音,身体某个地方隐隐疼了起来,她瑟缩了一下身子,“我只是手滑而已。”
“看来姑娘这几天的学习有所退步,老奴只能给您多多补课了。”她语气平淡,吐出的话语却让沈以兰额头都要沁出冷汗,对于这位苏嬷嬷的畏惧早已刻入她的骨髓,她甚至不敢反驳,只是垂着头恭顺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