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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真是阴 魂 不 散呐!”福全嘟囔了一句,吩咐道,“就说本王今日有要事,无暇分 身,请世子改日再来。”
安亲王世子玛尔浑,比我大八岁,素喜诗词歌赋,擅长琴棋书画,性格外向开朗。平日在长辈面前我尊他一声“小马叔”,没外人的时候我省了那个“叔”字他也不恼,他不参与疯玩儿,但一逮着机会就跟我谈天说地,说古论今,虽有掉书袋的习惯,但从和他的瞎侃中,我也学了不少。这么一位阳光青年,往日是大小辈通吃的,怎么今天福全却把他往外赶呢?真是怪哉!
“嗻!”回事的太监还未起身,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朗笑,旋即,玛尔浑那修 长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俊朗的脸庞上挂着一抹着笑意,调侃道:“福二哥,别那么小气嘛,书总捂在书房里会发霉的!”
“小马……叔……”我朝玛尔浑了挥手。
玛尔浑初时一怔,定睛看了我两眼,随即惊喜地连声道:“禧儿?!你怎么在这儿?前两天阿玛进宫回来说你病得不轻,还让我留意找找民间的良方来着!现在怎么,病好了?”
“基本上没事了!跟安王叔公说一声,让他老人家甭担心。” 我笑道,“婶婆还有其他人也都还好吧?”
“好,都好,都好!禧儿,”玛尔浑上前几步道,“你都到这儿了,不如去我家坐坐吧,我阿玛和额娘见到你一准儿高兴!走!”玛尔浑说着牵了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行!”福全挡住了去路。“我这回是奉旨专程带禧儿出来散心的,你带走了她,我怎么跟皇上交代?不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改天跟皇上说明就是了。”玛尔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景熙,蕴端,吴尔占都爱跟禧儿一起玩儿,恰好这今儿思月那疯丫头也在,府里别提多热闹了!我敢保证,禧儿去了会肯定玩儿得倍儿开心!”
“唉呀,不行就是不行!”福全说着话就过来拆开玛尔浑牵着我的手。“禧儿想去逛逛前门大街,我正要带她出去,你小子别添乱了,等哪天你阿玛请旨让禧儿去安王府玩儿的时候,你再进宫去带她吧。”
“福二哥,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玛尔浑皱起了两道浓眉,神情颇为不满。
“我就是死心眼,怎么样?”总笑吟吟的福全竟也忽然发起火来。
“二伯,小马叔,快别吵啦!”我赶忙出来打圆场,将正在“劈哩啪啦”打眼仗的福全和玛尔浑拉开,分别按坐到了桌子两边的凳子上。
安亲王府的确是个热闹的地方,如玛尔浑方才所说,名义上是我叔叔辈的景熙,蕴端,吴尔占,因为年龄都跟我不相上下,跟我玩儿得都很不错,再加上那个“人来疯”的耿思月,倘若今儿去安王府,肯定能达到“散心”的目的。不过,这回我不想把时间花在安王府,胤禛不还托我去看望年羹尧嘛,一进了安王府估计我也舍不得出来了,可明儿我就要回宫,因此只有趁着今儿下午,抓紧时间去做这件事。
再说福全那边,虽然保绶出痘疹他表面上装的没事儿人一般,但从他的神情以及这会儿的火气来看,其实他心中很是惦念。现在正好玛尔浑在这儿,不如索性让他带我上街,让福全去照顾保绶。没了福全在一旁提醒我“这不行,那不行”的,我行动也方便些,这样岂不是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我便开口道:“小马叔,今儿我就先不去府上打扰啦,改天我跟皇阿玛说说,专程去府上看望叔公和婶婆……”
“现在我就进宫去请旨!”玛尔浑的倔劲儿也上来了,说着话竟就站起身来。
“你别急啊!听我说完!”我急忙拉住了玛尔浑,道,“虽然我这回不去安王府,可还有事儿要麻烦小马叔你呐!”
“什么事儿,你说!”玛尔浑重又坐了下来。
我给了玛尔浑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就走到福全身边,挽着他的臂膀道:“二伯,保绶出痘疹,我知道您其实心里很担心……”
“什么?保绶出痘了?”玛尔浑一脸的惊愕。
“嗯!”我点点头。
“怪不得……”玛尔浑满 含歉意地对福全拱了拱手,道,“福二哥,刚才是小弟出言不逊,这儿给你赔罪啦。”
“嗨,没什么!”福全摆了摆手,恢复了原先的和颜悦色,“方才我也是脾气不好。”
“福二哥,”玛尔浑善解人意地道,“您快去陪保绶吧,我带禧儿去前门散心好了。”
“是啊!”我适时地推波助澜,“二伯,您还是去陪保绶吧,生病的时候感觉最孤单,您要是在他身边,他的病也能早点儿好。您放心,我肯定不去安王府,我就让小马叔陪我到前门大街逛逛,天黑前一准儿回到这儿来,成吗?”
福全望了望我,又望了眼玛尔浑,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犹豫。
“福二哥,”玛尔浑信誓旦旦地道,“在这节骨眼上,我一定不给您添麻烦!我保证让禧儿趁兴而去,满意而回,天黑前您肯定能在这儿见到兴高采烈的禧儿。”
“二伯!”我晃了晃福全的胳膊,福全没有应声,似乎还在考虑中。
这么拖下去,什么时候能出门呐?我决定赌上一把,便道:“您要实在不放心,那,要不然我现在就回宫吧,这样大家都不用麻烦了。”
我这一赌,赢了,福全终于下了决心,拍了拍我的手背,回头对玛尔浑道,“玛尔浑,禧儿就暂时托付给你了,你小子可要说到做到啊!”
“嗻!”玛尔浑起身,很郑重其事地打了个千,拿腔拿调地道,“裕亲王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行了,你小子别贫了!”福全嗔了一句,又对我嘱咐道,“禧儿,你病刚好,别玩儿得太累,早点儿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二伯。”我恭恭敬敬地答着,心中却道:唉,康师傅,福全,常宁,一个赛一个的啰嗦。
“禧儿,咱们走吧!”玛尔浑站起身来,朝我伸出了左手,我将右手递给玛尔浑,刚走了几步,又听福全在身后嘱咐了一句,“玛尔浑,你看着点儿禧儿,可千万别让她惹事儿!”
“知道啦!”玛尔浑笑呵呵地应了一句,忽又想到了什么,驻足,回头对福全道,“哦,对了,福二哥,那本《神奇秘谱》您捂好了,改天我再跟您借来瞧瞧啊!”
“还惦着呢!”福全咧了咧嘴,道,“这样吧,倘若你今儿的任务完成得好,我明儿就把它借给你,倘若出了岔子,你呀,这辈子都甭想看到这本秘谱!”
“好嘞,一言为定!”玛尔浑兴致盎然地伸出了右掌。
“一言为定!”福全也伸出右掌,并与玛尔浑击掌为誓。
我跟着玛尔浑出了裕亲王府,坐上福全一早就备好的马车,一路颠着就往正阳门的方向去了。其实,这回我提出要去正阳门外逛街还有另一层意思,胤禛跟我提过,年羹尧的家就在正阳门内的东江米巷一带,具体是哪座宅子却不知道,因此,要去探望小年,还就得打着逛街的名号,先找到年家的宅邸再说。
裕亲王府离正阳门还是有一段儿路的,方才在王府听他跟福全两个人“秘本”长,“秘本”短的,还那么郑重其事地击掌为誓,我心里早就好奇的很,趁着这会儿有空,我便跟玛尔浑唠开了:“小马,刚才你跟二伯说的是什么秘本啊?你们俩怎么都那么稀罕?”
玛尔浑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跟我介绍:“那本书叫《神奇秘谱》,是天下雅士都梦寐以求的一本琴谱,乃前明宁王朱权所编……”
“什么什么?”我打断了玛尔浑,“宁王朱权?你是说那个跟朱棣一起杀了建文帝的朱权?我没听错吧?”
明朝的历史我因不是很感兴趣,所以看得不多,但却也略知一二。当年明成祖朱棣之所以能夺位成工力,他的兄弟宁王朱权工力不可没,朱棣在起事前甚至还承诺过,若有朝一日登上了大位,他将与朱权共享江山。可惜,真的事成后,朱棣却食言而肥,朱权不但没能得到一半的江山,连兵权也被夺走,更被迁移到了偏远的江西。
“没错,就是那个朱权!”玛尔浑面有得色,侃侃而谈,“不知道了吧?他可是文武全才,不仅精通兵法,还通经史,懂星相,深谙岐黄之术,在音律上更是大家,他的古琴在当时堪称一绝,这本《神奇秘谱》是他花了多年心血广寻天下琴谱集结而成,里头收录了许多后人以为早已散失的琴谱,像《广陵散》啊,《高山》,《流水》皆收录其中,后来因为他的曾孙朱辰濠叛乱,朱权的书很多都被禁毁,流传下来很少,没想到,那天我在你二伯的书房里随手翻了翻,竟然就翻到了一本《神奇秘谱》!”说到这儿玛尔浑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你二伯忒小气,死活不肯外借,要不是今儿你来了,估计他还不能松口!禧儿啊,你可得可怜可怜你小马叔,今儿千万别惹事儿,咱们平平安安出门,高高兴兴回去!这回我要能借到这本秘谱,回头我就跟你叔公轮流去跟皇上请旨,接你出来玩儿,怎么样?”
哟,这本《秘谱》还真不一般啊,竟然能让这位“阳光书虫”也学会了拿“出宫游玩”来诱 惑我!
我“切”了一声,逗他道:“古人都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去请旨?”
“啊?”一听这话,玛尔浑神情立马紧张,一本正经地道,“明天,对,明天一早我就去请旨,这样你也甭回宫了,正好直接去我家玩儿两天,哦,对了,西山的别业前不久刚完工,带你去那儿散散心,如何?”
“这样啊……”我装出一副在思考中,犹豫不决的样子。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玛尔浑已然是全线投降的口气,“这样还不成?”
“呃……既然你这么有诚意……” 我瞄了眼那张焦急而又期盼的俊脸,拼命忍住笑,很哥们儿地拍了拍玛尔浑的肩膀,豪爽地道,“那我也不能没义气不是?你放心,今儿‘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人若犯我……”
玛尔浑抢过了我的话茬道:“谁敢犯你,你小马叔我头一个饶不了他!”
“主子,已到正阳门外了,您要去哪儿?”正说着话,车外传来了车夫的询问。
“到了?”我掀开车窗帘往外一瞧,只见车前是店铺林立,人来车往的,可不是到了,便吩咐停车,并让车夫在此等候,我则跟玛尔浑一道下了车,带着几个侍卫去逛街。
“欸欸,禧儿,往哪儿走啊?”我正折回头往前门内走,一旁的玛尔浑直叫唤,“好吃的,好玩儿的可都在那边!”
“我知道!”我头也不回地道,“每次来都是在正阳门外逛,今儿咱先来点儿新鲜的,先逛门内的胡同,欣赏下平民百姓的宅子吧!”
“真服了你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能想得出来!”玛尔浑加快了脚步,赶到我身旁,搭着我的肩,笑道,“好吧,只要你高兴,今儿叔就陪你好好逛逛,走吧。”
和玛尔浑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我特别留意了下门儿上的“门牌”,走了一阵儿后,终于在一蛮子门的“门牌”上找到了年羹尧的名字,心内一阵小激动,正盘算着要如何找借口敲门才能自然不突兀,那门儿竟然自个儿开了!一小厮大概冷不丁地看见我正盯着他,怔了一怔,随即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了我一番,问道:“这位小爷要找谁?”
我还没开口,玛尔浑倒抢先一步道:“哦,不找谁,我们只是路过,路过!”然后一牵我的手,就要拉我走,恰在此时,一个满带着意外和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世子?玛尔浑世子?”
我和玛尔浑皆回头一望,只见一位看上去大概十*岁年纪,披着天青色斗篷的年轻人早已跨出了门槛儿,朝玛尔浑双腿下跪道:“给世子爷请安!”
玛尔浑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似有些困惑地道:“你是……”
“回世子爷!”那年轻人朗声道,“奴才叫年希尧,前阵子曾随家父,陪同王渔洋先生和几位翰林一道去府上拜见过王爷和世子!”
“哦,我想起来了!”玛尔浑一拍脑门,恍然道,“你是那位广陵派古琴的传人,长白唐公和马士俊的得意弟子!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世子!”年希尧起身,恭立在一旁。
“前几天我还正想,什么时候找你切磋切磋琴艺,可惜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没成想今儿竟歪打正着!”玛尔浑看上去甚是兴奋,很有点儿“他乡遇故知”的样子。
“这位是……”年希尧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哦,他是……”玛尔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大概在想该怎么介绍我才合适,我立刻接过话头,朝年希尧拱了拱手,自我介绍了一番,“我叫晨曦,是他的远房侄子!”
“哦,给曦爷请安!”年希尧说着又要给我下跪,我忙伸手阻止了他,道,“希尧兄别多礼!”
“相请不如偶遇!”年希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玛尔浑和我说,“世子爷,曦爷,屋里请。”
玛尔浑打量了一下年希尧,有点儿犹豫地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正要出门儿……”
“哦,约了几个老朋友小聚,这会儿还早,不打紧的。” 年希尧道。
“小马叔,”我探头朝宅门儿里张望了一下,回头跟玛尔浑道,“逛了这一阵子,我有点儿渴了,要不咱就进去坐会儿,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吧。
“是啊,是啊!”年希尧殷勤地道,“前儿我碰巧偶得一架‘飞瀑连珠’,正好请二位爷品鉴品鉴!”
“飞瀑连珠?!”一听这四个字,玛尔浑的眼睛立马贼亮贼亮的,不无艳羡地道,“你运气真不错啊,多少银子得的?”
年希尧“呵呵”了一声,谦恭地道,“价钱倒还可以,只是不知是真是假,世子爷是行家,还请爷替奴才辨辨真伪!”
玛尔浑转头跟我商量道:“那咱们就进去坐会儿?然后,再继续逛街?”
“别废话了,快走吧,我都 渴 死了!”我说着就挽起玛尔浑的胳膊,就往门儿里拽。
进了大门,入了客厅,喝了一盏茶后,年希尧就把他刚才说的“飞瀑连珠”给请出来了,原来是一架古琴,再一听他和玛尔浑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这“飞瀑连珠”也是出自前明宁王朱权之手,敢情这朱权不仅是古琴演奏家,还是制作古琴的名家!难怪玛尔浑刚才一听“飞 瀑 连 珠”这四个字眼睛贼亮成那个样子!年希尧的这把古琴配上福全的那本《秘谱》,可就齐活儿了!玛尔浑要是能把这两样东西收入囊中,再在他的那群文友中显 摆 显摆,估计到时候他能美的连姓什么都给忘到爪哇国去!
玛尔浑和年希尧算是志趣相投,俩人聊古琴聊得不亦乐乎,就把我晾一边儿了,不过,这正中我 下 怀,玛尔浑的精神头都集中在那架古琴上,就顾不上我了,我趁机跟他说去宅子里四处逛逛,他连头都舍不得抬,说了句“去吧去吧”,就又继续“鉴宝”了,年希尧到底是主人,还知道让管家替我领路。
我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欣赏宅子,而是为了寻找胤禛的“结义兄弟”年羹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