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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易安手按腰刀站在小房子般天子御驾的外廓上,眯眼看着懒蛇似的队伍一路向西。这是他以羽林军士王子墨的身份正式当值的第三天,却一次也没看到羽林军传说中严整威仪。
在他看来,这支九百人的羽林卫甚至比逃荒的难民强不了多少。
三天的时间已足够让他弄清楚这次紧急出逃的经过。就是他以鲜于越的身份潜入宫城的那夜,皇帝老儿突然紧急传召羽林将领陈玄礼,半个时辰后,陈玄礼离开勤政务本楼开始召集当值的九百羽林。
随后皇帝老儿就在这九百羽林军的护卫下匆匆离开皇宫踏上了前往剑南的长途,其时天色甚至还没有大亮。这次出逃来的太急,以至于除了杨贵妃、高力士和时刻盯着宫中的当朝首辅杨国忠外再无随驾之人。就连顶着太子名号的李亨也是出逃后才派人传旨让他以太子监国的身份镇守长安的,至于满朝文武那就更不用说了。
身为修行者本就对人间世中权贵看得淡,皇帝老儿又干出这样的事情,虽然他身份特殊叶易安也没法子高看他。
这几天他多次见到那位在民间早已被议论为红颜祸水的杨贵妃,虽然看着一点也不像三十七岁的妇人,却也没感觉她有传说中的那般倾国倾城。至于权势熏天的高力士,看着也不过是个腰背已经微微有些佝偻的老太监。
唯一的例外就数杨国忠,这个在宰相府中大开官市公开卖官鬻爵的当朝首辅仪表堂堂,官威十足。无论怎么看都与当年剑南道那个狂嫖滥赌,因为赌债被人当街暴打后混不下去的青皮混子挨不上边。
至于皇帝老儿,六十多岁的人了整天愁眉苦脸,加之整晚整晚睡不好的憔悴和不断口的自怨自艾,看着都让人心烦——这真是那个十几岁时就与姑姑太平公主联手发动宫变,一举剪除韦后与安乐公主并手刃上官婉儿的风流李三郎!
看完他们,叶易安不得不感慨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不过这些跟他都没关系,他真正在意的是已经过去三天了,十里长亭中见面那人始终没跟他联系,所以直至现在他依旧不知道此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三天里每到晚上休息时间他都会远离队伍觅地修炼。有了对于他而言可称是移动阴阳炉的星盘相助,修炼过程异常顺利,进境更是神速。除此之外那六个高阶术法都已掌握,一并绘制了符图随时备用。
这期间他牢记十里长亭中那人的告诫,没在人前驱动过一次丹力,一切行动包括干体力活时都与常人无异,俨然就是一个普通的羽林军士。
也是在这几天他了解到羽林军虽号称三千,其实人数远远不止。而且羽林军中实实在在有王子墨这么个人,只不过队伍中的其他羽林军士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有之前领他来此的那个骑兵告知的信息再加上装出的少言寡语的生性已足够应付。
队伍士气低迷不振,又有许多太监宫女跟着,再加上那些箱笼等物想快也快不起来,对此叶易安无语的很,已经多次腹诽这他娘的还叫出逃?
晃晃悠悠一上午,正午时分大队在路边一处驿站停下歇息。驿站虽小,在此等候的人却多得很,地方官员,负责运送各种食物饮水的地方镇军等将小小的驿站内外挤的水泄不通,看着就像乡野间的墟市。
到此,叶易安上午的当值就已结束,再上差就是晚上了。乱糟糟的交卸过后,正要出去时就见到宗志耀在一边的人堆里给他打眼色。
宋宗耀就是三天前领他到此并一路加以交代的那个羽林骑兵,至今叶易安也不知道他与狂信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也没问,实在没必要。狂信者都有能力悄无声息的破坏掉太极宫麟德殿的法阵中枢,几个小小的羽林军又算得了什么。
见叶易安看到了他的示意,宋宗耀当即转身向外走去。叶易安并不急着追上他,远远跟着到了远离驿站的一处僻林。
十里长亭中那人早已在林中等候,宋宗耀跟他说了几句后自己走了,叶易安随之走上前去。
三天不见,那人眼神依旧锐利如刀,身上却弥漫着未曾散尽的丹力流波,分明是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斗法。
“按行程你们队伍会在今天黄昏时分抵达马嵬驿”
闻言叶易安点点头,作为天子车驾的护卫,昨晚就已知道今天的行程,黄昏时分的确会抵达马嵬驿。
“今晚马嵬驿中必有变故发生,但无论外面闹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要理会,只管跟在天子身边看住他。一旦接到指令……当即将其斩杀”
杀皇帝老儿!这就是此次的任务?叶易安眼神猛然一缩,却没急着开口。
“未必真杀,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不过指令一旦下达你却不能有丝毫迟疑”,那人紧紧盯住叶易安的眼睛,“如何?”
“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做事”,叶易安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表态之后才又道:“只是怕我有心无力,他毕竟是皇帝,身边不说别的,单是那些紫极宫护卫……”
闻言,那人一个哂笑,“那夜之后宫中的紫极宫道人已经没剩几个了,至于剑南道回援的正被我方强力阻击,如今他身边还有几个道人?就这所剩无几的也会被调开,你只管放心”
话说到这一步不管叶易安心里在想什么,口中都再无拒绝的余地,当即脆声应道:“好!”
那人又将他注视良久,“你回去吧,今晚再会”
走出僻林时叶易安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始终盯在他的后背上。
心情差无可差的皇帝老儿没有接见那些急匆匆赶来恭迎圣驾的官员们,大队在小驿站短暂停留后便继续向前进发,叶易安骑在马上跟着晃荡前行,心里反反复复想到的都是一个问题:
真接到指令时皇帝老儿杀还是不杀?
有心事时就感觉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金乌西坠,黄昏来临,大队也已到了马嵬驿。
马嵬驿并不属于那种大驿站,不仅面积有些小,里面的建筑也都很陈旧。因为房舍不够,大多数羽林军士乃至一些太监都只能露天而眠。
叶易安则根本没得睡,今晚又该他上值,只能一手按住腰刀,另一手拿着制式单钩矛在皇帝老儿房外站桩。
驿吏们陀螺般转个不停的将一千多人勉强安顿下来后天色已是薄暮,过了一会儿饭时到了,进献天子的御食刚送进房中不多久,外面就开始隐约传出喧哗之声。
皇帝老儿住的是驿站最深处那进带着后花园的院子,因是离得远,喧哗声就显得不那么明显。加之这几天出逃途中羽林兵士天天牢骚满腹,类似的情况每天都有所以也没人太在意。
但这次却不是前几天的光景了,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到了群情激奋的地步,其间还夹杂着砸门破墙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