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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弯银月,印在明蓝明蓝的幕布间,夜风若钢锥,‘欲’把天幕锥破似的,星星稀稀疏疏,有大有小,亮的黯的,倒像极了天幕的窟窿眼儿……
浑浑莽莽的群山,在白日,是沉沉的,滞重的,浓墨焦墨淡墨,渲染皴擦出来,亘在天地间的卷轴上。-叔哈哈-
而入夜,有月光和星光,映照了,托衬了,群山便就魔幻了,虚灵了。
草木成为黑黑的一坨一簇,岩石没了棱角,只是黑暗的团块。山泉若在,就明亮许多,为一片虚幻,勾勒了亮边儿,加之水声、风穿松林声、夜鸟啼声,便愈发令夜山更幽冥魔幻了……
这样的夜,这里的山,此般景境,为亡故人招魂,似最相宜……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么大的招魂阵仗,包括‘阴’阳法师自己,亦从未经历……
白绫九丈九,红布九丈九,红蜡白蜡各九十九根,九年以上的老酒九大坛,白瓷碗九十九个,粗香九根,细香九十九根,火纸九十九张,空版黄符九十九张,黄白两‘色’纸钱九十九枚,黄裱九十九沓……
这是一位亡故人的招魂物件,现今是三位,光是白绫、红布,便各近三十丈……
物件多,人手便多,程曜发将巡山队的所有人员,全都调集了,加上韩督军的随从,仍不够。
望山坪的乡亲,极为热心,皆晓得这三位亡故人,是与日本人‘交’战而亡故的,比不得一般的病老亡故,便都来参与帮忙……
几百人的招魂队伍,浩‘荡’前行,奔赴鹤‘腿’峡……
每个人手里皆有灯火,或火把,或马灯,或白皮灯笼,此谓“招魂灯”。即便如三旺,伤得最重,单‘腿’拄拐,手里仍提一盏小灯笼的……
招魂队伍一上了路,所有的光点,汇聚了,周遭亮亮堂堂,便是路旁松林里,哪里有一颗枯干的松果,也照得清清楚楚……
此际里,倘有一双眼睛,高到银河上去,从星空上俯瞰下来,‘混’‘混’沌沌的夜黑中,也一定能看见这光亮的汇聚,那灿若星辰的火把、马灯、灯笼,缩小了,极小了,亮亮点点,呈一条线,蜿蜒微微蠕动着,一点点迁移,不逊于星河之光……
天上一道银河,地上一条银河。
所有人都不说话,默默走,风贴地吹过,抖皱了每个人的‘裤’管……
人无声,惟风声,火把“噗噗噼啪”声,人脚擦地声……
此刻的鹤‘腿’峡,官道上平平整整,光光溜溜,纤弱似纱窗隔照的月光,洒照下来,静谧于诗意。假若没有两面高坡上,那几棵被大火烧过,而未烧倒的半木半炭的歪树,黑森森招展着枝桠,舞蹈一般的姿势,谁能再去回忆,谁再愿去回忆,这里,曾发生那般‘激’烈悲壮的生死战斗呢?
挑着柴担的乡亲,将柴担放下了,依照‘阴’阳法师用草灰洒下的圆圈,依次扎下柴棍。[ 超多好看小说]山里不缺木柴,原本需要三根柴棍的,乡亲们就照着九根准备,两头皆削尖了,疤节碜手处,一律抹平了,只消抱住柴棍,就势朝下按,便扎得稳稳当当了……
卢芸凤虽胳膊不便,但仍与薛静怡及几位‘妇’‘女’,将白绫和红布,从担兜里取出、散开、抖展,借着人多,一圈一卷地翻卷,人手传递着……
展开的白绫和红布外围,专‘门’有执火把照亮的人,众人的影子,随着火把之光,幽幽地晃照,印在了白绫上,红布上,影影动动,极像卢芸凤和薛静怡在学校里看过的电影……
依中国传统之习俗概念,白‘色’为白事所用,红‘色’为红事所用,类如家人亡故,亲属头上戴缠白‘色’孝布,而迎娶来的新媳‘妇’,坐大红轿子,盖大红盖头一般。
而如今这招魂程式,白绫有,红布也要,卢芸凤不理解所为何意,薛静怡和唐嘉中也不解其意,只觉着如招魂这般幽冥之事,一切,都照着‘阴’阳法师所说而做吧!
吴先生站在白绫和红布之间处,形若一条窄窄小巷,左面白墙,右面红墙,在月光与火光映照中,白绫泛着白亮,红布透着红黯,反差的感觉间,恍若一种虚冥之界,将现实与意象,真实与虚幻,刹那间,全然打碎了,‘混’合了,‘交’融了,糅杂了去……
白,许是无暇,纯净至极,不惹尘埃,尘世所有芜杂,一概‘荡’涤干净了的意象。
红,应为隽永的,纯粹的,热烈的,动‘荡’着,奔涌着,散发着的意象……
白‘色’的,是白‘玉’,是白莲‘花’,是婴儿的耳朵,是宣纸,滋养天地日月‘精’华之物,出淤泥而不染之瓣‘色’,屏护嘈杂,静静感应生命的本初,描画勾勒一切绚烂的底本,所有可能的无极状态……
红‘色’的,类旭日喷薄,烈火焚烧,血液流转奔腾,丹砂化融,铁流‘激’‘荡’,旗帜在风中猎猎……
从生到死,从死至生,白的,红的,纯净的,丰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