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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终究年岁大了,喜欢听好听的话儿,更有些偏听偏信了。先前,珠儿媳妇儿同三丫头起了些口角之争,其实按着我的意思,是将这事儿摁下去的。都是一家人,何苦非要争出个长短来?可偏生,也不知晓凤哥儿也如何折腾的,闹到最后,珠儿媳妇儿和三丫头竟都进了西面偏院里。对了,还有一事儿只怕老爷您到如今都不知晓罢?却是最开始,凤哥儿是打算借着我的名头,苛待三丫头。不单消减了她的份例,还打算暗中折腾三丫头。亏得我及时发现了不妥,才急急的将她唤来训斥了一顿,这才将事儿掩了过去。”
王夫人边说边留神着贾政的神情,见贾政面上微微有些不屑,便知晓哪怕贾政信了她的话,却也未必会相信她的宽容大量。
当下,王夫人又忍不住落了泪:“老爷,您觉得我是个苛刻的人吗?三丫头确不是我生的,可她是一手养大的,如今更是记在了我的名下,就算我待她不如宝玉那般好,那也在常理之中。以往,珠儿和元姐儿都在我跟前时,我不也更为看重珠儿一些?”
重男轻女这种事儿,根本就不算过错。更何况,探春就算已经成为了嫡女,到底跟真正的嫡女还差了那么一层。王夫人坦诚,她更为在意宝玉,可要她说的话,她却是待探春比待贾环好得太多了。
贾政回忆了一番,遂点了点头,也承认道:“嗯,宝玉确是比三丫头重要多了,你待宝玉的心,我还是相信的。”
正常情况下,一个母亲对待现如今唯一的一个亲生儿子,那是绝不可能差的。哪怕偏心如贾母,也从未对贾赦起过任何歹意,顶多在旁的杂事儿上,更为偏心贾政一些。
“老爷不好奇凤哥儿的行为吗?”王夫人微微颦眉,她可不想跟贾政纠结于她待宝玉如何的问题上。这种事儿有甚么好说的?傻子都知道她对宝玉是掏心掏肺的,且她根本就不需要一个慈母的名号。
“凤哥儿?她不是事事都以你为主吗?”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王夫人又是哀愁又是拿帕子按着眼角处,语带悲伤的道,“凤哥儿打小就没了爹娘,我怜惜她,这才时常将她接入荣国府小住。我是真的拿她当女儿一般,更是巴不得由她当了我的儿媳妇儿。可不曾想……”
“那些话别说了,万一传出来,你是想毁了荣国府吗!”
王夫人的话音未落,贾政就急急的打断了她的话。虽说贾政对于王熙凤并无任何恶感,可既然那些事儿都已经变成了陈年旧事,且如今贾珠都没了,贾琏和王熙凤都生养了两个孩子,再说那种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亦如贾政所说,但凡传出了甚么流言蜚语,王熙凤倒霉也罢,只怕连整个荣国府都要蒙羞。
“是,老爷您说的是。”王夫人面色一僵,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又道,“老爷,我的意思是说,凤哥儿早已不是原先那个凤哥儿了。”
“甚么意思?”
“凤哥儿是我的娘家内侄女,又打小没了父母,对我自然亲近得很。刚嫁入荣国府时,因着自身尚且立不住,对我更是百般讨好。等她怀了身子骨,生下了巧姐后,只怕心里更虚了,这才给所有人一个错觉,她是站在我这一头的。”
“难道不是吗?”贾政面露踟蹰之色,其实他对于后宅之事,全然不精通。至于对王熙凤的印象,还停留在能言善辩的阶段。毕竟,王熙凤就算暗中耍了些小手段,也不可能被贾政察觉。
“自然不是。凤哥儿她是大房的人,是琏儿媳妇儿。原先是因为她自身尚未立住,这才不得不倚靠着我给她撑腰。如今,她生了儿子,可算是终于立住了。老爷您仔细想想,她还会愿意帮我做事儿吗?”
贾政的面色一瞬间就沉了下去。
女为母则刚,这样的道理贾政并不是不清楚。亦如他相信王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宝玉打算,那么王熙凤如今岂能不为她的儿子荣哥儿打算?可若是王熙凤彻底同二房离心,甚至暗中耍手段坑害二房的话,那他还真是不得不防备起来。
“你还想说甚么,一次都说完!”贾政冷着脸道,他隐约觉得,王夫人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一个隐晦的目的,可偏偏他看不透也猜不到。贾政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王夫人,只心道,女人无非只会使一些旁门左道,不算真正的本事。
却听王夫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带着满脸哀恸地道:“就在你们都聚在老太太屋里时,周瑞家的来瞧我了。我记着老爷您的吩咐,没敢让她进来瞧我,只隔着窗户同她说了两句话,却是扬州那边又来人了。”
彼时,王熙凤和贾琏刚得到消息不久,俩人商议了一番后,看着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便决定暂且将事儿摁了下来,只等明个儿天明之后,再去荣庆堂回话。只是俩人并不知晓,早在今个儿傍晚时分,王夫人那头就已经得了消息,并且已经思量好了比前世更为不要脸的对策。
王夫人的目标是林家的万贯家产,可她不想为了钱财之物而赔上自己的好名声,因而便想到了栽赃嫁祸之计。
说起来,灵感还是来源于王熙凤的。只因先前,王熙凤真的没少打着王夫人的名号,做些刻薄事儿。当然,那些事儿也是经过了王夫人同意了,只是如今,王夫人全盘否决,只一口咬定是王熙凤肆意妄为,将所有一切的责任尽数推到了王熙凤身上。而她接下来要做的,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家的万贯家产,她要定了,可这黑锅却必须是由大房来背的,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其一,黛玉年岁尚小,不可能让她独自一人带着仆从往扬州去,因而必须有人陪同,且那人还必须是主子的身份。
其二,贾政是有正经差事的人,虽说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看着是弱了点儿,可他的这官职不像贾赦、贾琏父子那般是虚职,是必须每日都要去工部的。因而,贾政绝不能陪同黛玉。
其三,按说整个荣国府最合适的人应该是贾赦,可贾赦为人素来荒诞不羁,不说旁的,就是贾母也没法放下心来。因而他也是被否决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已成亲生子,看着还算靠谱,且已经往扬州去过一回的贾琏了。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若说上一次仅仅是贾琏带着仆从往扬州去,带上黛玉再返回京里的话,那么这一次要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这林如海若非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不可能差人过来报讯的,因而林如海这一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既如此,之后要处理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丧事反而是最简单的,麻烦的是林家那偌大的家产,无人可继承。
王夫人想的极为周全,她甚至已经替林家盘算得一清二楚了。
林家数代单传,到了林如海这一辈,非但没有嫡亲的兄弟,连堂兄弟都不曾有一个。其他的林氏族人,却都是出了五服的。在律法上,像林家这种情况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由林如海从族人中过继一个儿子,过继子和在室女共享一半家产。要么就是林如海放弃过继,黛玉身为绝户在室女,可得全部家产的四分之三。
自然,王夫人要做的,就是让林家真正的断子绝孙,将大部分家产给予黛玉。最好是在继承之时,让贾琏多多的动手脚。哪怕名义上,绝户在室女只能得四分之三的家产,另外四分之一要归官府所有。可这里头能动的手脚却是太多太多了,若是操作妥当,将林家所有家产尽数搬到她二房来,也未尝不可能。
“……老爷,您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昏暗的内室里,烛火忽暗忽明,王夫人原本消瘦疲惫的面庞上闪过一丝诡异。只是贾政这会儿心头火热,全然看不到那丝诡异,只连声道:“好好,可真要是这般做了,会不会有辱斯文?”
王夫人心头一阵冷笑,面上却依旧那般若无其事,正色道:“咱们只是替黛玉掌管着林家的家产。老太太不也总是念叨着要将黛玉许给咱们宝玉吗?若这事儿真的成了,到时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掌着钱财又有甚么关系呢?倘若这事儿不成,回头等黛玉长大了,我自会将林家的东西归整出来,给黛玉添妆。”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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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之中,贾赦轻轻的来,又悄悄的走,几乎如同鬼魅一般。
这里是代表着荣国府正统的荣禧堂,也是从第一代荣国公贾源开始作为主居所,再传到了第二代荣国府贾代善手中。其实,从贾代善并不曾降爵世袭来看,就可得知当时贾家的圣宠。
贾赦跟贾政不一样,在他刚出生不久,就由贾源老俩口抚养,直到贾源过世,贾代善继承了荣禧堂,贾赦这才搬到了东面院子里。可他的童年时期、少年时期却皆是在荣禧堂里度过的,且年幼时候多得是空闲,也就是说,真要比起对荣禧堂的熟悉程度,贾赦远超贾政。
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些年里,贾赦走遍了荣禧堂的角角落落,他甚至敢说,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为了解整个荣禧堂的构造。更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贾源还是贾代善,皆是住在正头五间正房里的,而贾赦当年却是被安排在了东面耳房里。也就是如今王夫人和贾政所居之处。
再一次来到荣禧堂,贾赦完全没有回家的感觉,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悲伤。不过,没等他来得及悲伤,就从年幼时喜欢躲藏的角落里,听到了一些也不知晓该不该被他听到的事儿。
……不错,真不错。也许是已故的祖父母在保佑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