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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整,李士群带着倪新和张胜宇出席记者招待会,态度和蔼、言辞诚恳的说道:“诸位久等了,郭先生让我对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他的偏头疼又发作了,本想等稍有好转一起出席,医生却认为郭先生不经过四到五个小时的睡眠,不能接受采访。不过大家也无需失望,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重庆军统局电讯处的张胜宇少校,郭郭先生的学生和部下,随同郭先生一起投诚。郭先生委托他代表出席招待会,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向他提问。”
张胜宇郑重的行了个军礼,坐在李士群的旁边。一名记者问道:“郭先生此次来上海是治疗何种疾病的?”
张胜宇答道:“大家可以查阅一下六月二十八日以后几天重庆公开出版的报纸,在康慈制药厂爆炸事件中郭主任头部受了重伤,重庆没有条件根治,所以郭主任申请来上海治疗。给大家透露一个内部消息:在来上海之前,郭主任就有意借此机会弃暗投明,曾和我商议过,我也正有此心,于是申请陪同来沪,一同加入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
谎言的最高境界是在大部分事实的基础上,加入自己需要的不实之词,李士群等人深谙此道。
又有一名记者问道:“郭先生会加入76号吗?如果会,他会担任什么职务?”
张胜宇答道:“这个问题目前我无法回答,因为当务之急是彻底治愈郭主任的痼疾,康复后才谈得上其他。不过即使到了那个时候,李主任虽然求贤若渴,也不知道能否得到郭主任这个左膀右臂,因为郭主任和影佐祯昭将军是留学英国时的校友,所以影佐将军也有意延揽。”此言透露了郭和影佐祯昭的关系,造成一种错觉:郭之所以主动卖身投靠,和影佐祯昭是校友有很大关系。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李主任亲自作答:郭先生的确是自愿投诚的吗?”
李士群答道:“当然,刚才邂逅郭先生,你们也都看到了郭先生的身体、精神状况,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记者,你们觉得郭先生像是被胁迫的吗?他有过被刑讯的迹象吗?我知道外界对76号有很多误会,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刑讯逼供这样不人道的事情,在76号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记者又问了一些问题,倪新出面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晚上李主任还要陪同郭先生去大世界欣赏尚老板的《宇宙锋》,如果诸位有兴趣,可以到那里等候郭先生,不过郭先生是否愿意被打扰了欣赏京剧的雅兴,我就不得而知了,祝大家好运。现在给大家留出十分钟的拍摄时间,之后招待会就此结束。”
当天晚上,许多记者早早等候在大世界剧场外,七点整,两辆黑色桥车驶来,远远地看见郭、影佐祯昭、李士群等人下了车,走进剧场。不料那天剧场的服务人员似乎格外警惕,没有门票想混进去采访的记者们想方设法,也没有一个人成功。有两名记者咬牙高价买了黄牛党的票,进了剧场,没想到包厢外警卫林立,说道:“郭先生一再交代,想专心欣赏京剧,不愿被人打扰,请见谅。”这两名记者只能铩羽而归。
包厢中,郭似乎沉浸在尚老板响遏行云、绕梁三日的精彩表演之中,对同在一个包厢,近在咫尺的刘泽之、倪新等人视而不见。
刘泽之等人回到宿舍,已经是后半夜了,平川新野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非累垮了不可。泽之,明天上午我歇半天,你下午轮休,好不好?”
“我早有此意,明天你换班后,我想去中医院看看,这几天我的胃病似乎越来越严重,徐小姐给我介绍了一个老中医,都十多天了,还没抽出时间。”
第二天,上海各大媒体上不仅出现了郭出现在大世界剧场停车场的照片,而且还有那名“幸运”的女摄影记者拍摄到的郭和李士群等人在76号走廊里相携同行的独家照片。当然更少不了的是记者招待会的经过。
八月十七日上午九点,重庆军统局本部,汪秘书送来了上海站的密电,毛人凤看罢,沉思许久,断然说道:“戴老板命令我全权处理,简思尧陪同郭去上海的时候,我命令他携带电台,和重庆保持单线联系,你马上和他联系,命令他假意去76号投诚,杀了郭灭口。”
汪秘书的心一阵悸动,心酸夹杂着不忍,他硬着头皮开口:“毛先生,郭是军统的人才,屡立战功,请您为国惜才……”
“别说了!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你想过没有:没有内线的配合,怎么营救?即使我命令刘泽之配合,又有多大的可能成功?那个时候,失去了八十六号,金蝉计划怎么办?郭一日不死,李士群可以随时用他来打军统的脸!打戴老板的脸!郭一日不死,他的很多门生故旧就会有观望之心!我也相信郭不会如此轻易背叛军统,所以要在他经不住酷刑,或者经受不住诱惑,背叛之前除掉他!如此一来,军统的整个电讯系统的损失才会降低到最低程度!执行命令!”
“毛先生,属下知道八十六号不能擅自行动的苦衷,能不能再等一等,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毛人凤深深地叹息:“转机?郭叛变,我们不能让他活着;郭抗住酷刑,宁死不屈,李士群和日本人不会放过他!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死在重庆,我不应该同意他去上海治病……”
两天过去了,并没有传来周成斌的消息,反而是徐建雪派纪群以送自制的解暑酸梅汤为名,转达了局本部毛人凤的命令:保持静默,不得擅自行动,否则军法从事。刘泽之已经明了重庆放弃了郭!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周成斌啊,他会怎么做?明知不符合潜伏纪律,刘泽之还是决定冒险面见周成斌。不见这一面,说出他想说的话,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八月十七日上午刚上班,刘泽之打电话找徐建雪:“建雪,我下午轮休,想去何老先生那里看看,你替我预约一下。”
上海站扩编,何老先生的康丰中医诊所是陈劲松新设的几家联络站之一,按照陈劲松新定的规矩:只要和何老先生对上事先约定的暗号,就可在此接头,何老先生并不知道接头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接头人谈话的内容、以后会不会再来。
中午一点,康丰诊所内,刘泽之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板着脸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毛先生命令你保持静默,你没有收到纪群送去的消息吗?”
“收到了,不过郭被抓……”
周成斌的态度从未有过的生硬:“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营救郭,我绝对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警告你:别以为天高皇帝远,毛先生鞭长莫及,你胆敢违抗命令擅自行动,我亲自动手执行纪律!”
刘泽之低声下气的解释道:“虽然因为介入的人比较多,为了安全你没有让我参加济民医院的行动,但是明知是个圈套,却建议将计就计,让郭来上海治病,是我出的主意,不通知徐建雪郭来上海的消息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如果他因此而死,夫妇天人永隔,我怎么有脸见徐建雪?日本人公开在报上宣传郭已经卖身投靠,徐建雪不可能没有看到,也不可能不起疑心,我都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些什么?如果我们再放弃营救,那我岂不成了心地龌蹉、有意陷害,从中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无耻小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