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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八日凌晨三点,夜幕沉沉,一夜未眠的孟霄杰终于放下了心,都搞定了,只等戴老板剪彩后,就可以试生产了。十来天了,他加起来也没睡足二十四小时。康慈药厂这个名字看着就亲切,民国二十年他从日本回上海开办康慈医院,那家医院曾是他生活的全部,是他的骄傲。上海沦陷,国家蒙难,他的生活彻底变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康慈医院变成他为国效命的工具,直到他不得不放弃他亲手创办的一切,可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戴老板给足了面子,同意用了“康慈制药厂”的名字,这让孟霄杰很感动。
孟霄杰闻了闻,十来天了,没有换衣服洗澡,整个人都快馊了,这个样子不修边幅的厂长,怎么出现在人前?工人的宿舍还没有建起来,招来的家不在重庆的工都还暂时在帐篷里安身,条件艰苦,当然更不会有沐浴卫生设备。孟霄杰来到前院西侧墙边,那里有一口深井,脱下上衣,只穿着一条短裤,用辘轳搅上两桶井水,随是盛夏季节,凌晨的深井水还是冰凉刺骨,孟霄杰不敢马上开始沐浴,想去传达室找点热水。
两辆人力独轮车咔吱咔吱的越走越近,停在了大门口,警卫问道:“干什么的?”
一名五十来岁的农民用一口很正宗的四川话答道:“送花的,十二盆,还有六盆盆景。”
花和盆景是孟霄杰订的,出身素封之家、留学日本的他总忘不了搞一些被军人们嘲讽的所谓没用的情调,他觉得既然是开业仪式,总要有些点缀才像话,何况乱世之中,这个季节重庆的盆花、盆景价格低廉的让人都觉得不好意思,简直等于是白送。
大门口只有一盏路灯,由于电力不足,灯时暗时亮,闪烁不定。那名花农卸下花,说道:“就放在这里?先生,我不是花圃的,是花圃雇来送货的,他们说运费由你这边付。”
一听还要付钱,警卫回头看着孟霄杰:“厂长,您看……怎么这个时候送来?”
花农答道:“五点后独轮车不能进市区,只好半夜就出发往这里赶。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那个运费……”
“花先放在这里,昨天晚上十一点才忙完,大家刚休息没多久,外人又不能进去。等明天上班后再搬进去。运费?”只穿着一条裤衩的孟霄杰说道:“你们两个身上谁有钱,先替我垫上。”
几盆鹤望兰、蝴蝶兰开的正盛,孟霄杰忍不住欣赏了一会,才拿了一个暖水瓶走往深井边。警卫付了运费,打发走了花农。
洗完澡,孟霄杰来传达室还暖水瓶,借宿在传达室,和衣胡乱打了个盹的后勤科科长吴金生听到动静,也起身过来说道:“孟厂长,今天下午市政电力公司来人,更换了一部分电线。”
“还不错,我还以为要过一个星期才能轮得到。你催着他们一点,尽快把三个车间的电线都换了,原来的那些电线都老化了,万一短路,麻烦大了。一会天亮了,你带人把这个花、盆景搬进去摆好,小心别碰坏了。”
吴金生答道:“您放心,天亮了我亲自带人安排。电力公司来干活的工人说是因为您赏了他们打牙祭的钱,所以他们主动利用休息时间提前给咱们更换的电线。”
孟霄杰想起来了:“这些工人真不错,几天前他们来换电表,我给了他们一点钱,托付尽可能早点更换电线。”
六月是夜晚最短的日子,天很快就亮了,又是一夜未眠的孟霄杰心情很好,精神也不错,从今天起,急需的盘尼西林很快就可以生产出来了。这一刻,孟霄杰想起了李智勇,那个战友不就是被一批西药所诱惑,才铤而走险的吗?还有杨爽、第三纵队的那些不知名的年轻人,甚至还有那为了爱女不得不背叛国家,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阮波……
孟霄杰不得不收回思绪,因为有些心急的嘉宾已经来了。孟霄杰知道这些人捧场还在其次,想捷足先登,从他这里尽可能多的拿到市场亟需的西药才是目的。为了示人以大公无私,戴笠亲自制定的出厂价还是几年前的官价,与黑市上相比,差了一百多倍。几乎相当于白送,可惜的是僧多粥少。
来的都是客,孟霄杰一律陪笑相迎,他的答复也是早就拟定好的:“哎呀,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不是我不开面,我没有这个权利啊。不瞒你说:所有的产品都要优先供军用。您老兄就别为难我了。”
“是啊,是优先供应军医院,可是我做不了主啊,你们战区的军医院如果要进货,必须要有戴老板的批文。您拿到批文,我马上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