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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五原市一百四十一公里,下高再行驶十分钟,可以附瞰群山环抱中的一处建筑:晋中监狱。
上午整八时监狱接到了两位不之客,一胖一瘦、身穿便衣,饶是有证件也让监狱长怀疑了半天,实在一个大饼脸,一个悍匪相,怎么看也不像省监狱管理局关照过要来此的刑垩警。
还好,证件无误,一位叫余罪、一位叫严德标。
核对身份,警号,过了四道冗长的手续才进了监区,年届五旬的监狱长估计是职业病的缘故,看谁都是苦大仇深,恨不得拔枪就地正法你的表情。余罪和鼠标跟在这老头背后,两人使着眼色,想拉近点距离。
“秦叔啊,这位嫌疑人改造情况怎么样?”鼠标扮萌演傻套近乎了,一般他这种白痴表情,中老年男女都喜欢,那会让他们觉得现在这一代和他们当年差远了,很有自豪感的哦。
“还可以吧,四次减刑,还有十一个月刑期就满了。”监狱长道,态度稍稍和霭了几分。
“这儿是全省模范监狱,人性化程度挺高的啊……秦叔啊,您在这儿有些年头了啊,我们局长,省里副厅都知道您。”余罪轻描淡写了一句。
本监狱就是在监狱长秦方成手里成为全省模范监狱的,这是他职业的巅峰,也是最引以为傲的事,现在被同行讲出来,老头的脸色更好了几分,随手接过了余罪递的烟,一吸一喷,这隔阂自然就消失了。
“还行吧,自从九十年代大部分重刑犯不往大西北送劳改之后,我们这里就担负起了改造他们的职责,讫今为止未生一起逃狱、自残、伤害事件,不仅如此,我们在全国监狱文化节评比中,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我们劳改人员组织的乐队,每年都到全省各监狱巡演……”
说了一大通,余罪和鼠标虽然不想听,可还得憋着听,转到了此行的来意上,秦方成监狱长介绍着他们要见那位劳改人员。
“这个人被判的是死缓,当时轰动全省的假冒增值税票以及骗贷大案的嫌疑人,加上他在看守所呆的时候,已经服刑十年零六个月了,表现还可以。”
“减刑幅度比较大,有什么特殊情况?”鼠标问。
“当然有,他是乐队指挥,又是服刑人员的普法教员,给我们监狱挣回来不少荣誉啊。”
“家庭情况怎么样?有人探监吗?”余罪问。
“呵呵,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就即便有恐怕也麻木了,何况他根本没有什么亲人。”
监狱长道,回了下头,看两位刑垩警不解,他笑着补充着:“别奇怪,十年的时间足够苍海桑田了,我们这里有不少工作人员,很多就是服刑十年以上的,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刑满就留下来直接在这里就业了。”
“哇,服刑都服成国家工作人员啦?”鼠标惊诧道。
“呵呵,是啊,你愿意来吗?长年招工啊,不问出身,不要学历,有力气就行。”监狱长笑道。
鼠标吐吐舌头,不敢接话茬了,话说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还真不好招工,最起码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有看到一个女的,鼠标觉得就累不死,也得憋死。
话题轻松了,步履放慢了,沿着狱中通道走了百余米,便看到了干净、整洁楼宇之间的服刑人员,刚吃完饭,正在列队,据监狱长解释,工作是严格的八小时制,有工资有津贴,加班有补助,绝对不像外面传说的监狱里有多么黑暗。
不信啊,不信你随便看。
还真是,余罪和鼠标看到的是成队成列的服刑人员,精神振奋、表情昂扬地报数,然后被领队带着去工厂、农场,除了高墙上的岗哨让人觉得这是个特殊环境,其他地方一点也不觉得异样。特别是那些服刑人走时,还唱着老铿锵的歌啊:咱们工人有力量……
余罪和鼠标愕然互视一眼,标哥小声说了:“余儿,我咋觉得这儿生活老幸福了?相比之下咱们苦逼多了。”
“是啊,现在能免费住上公房的机会可不多了……瞧这宿舍楼,肯定比市里那座楼盘质量都好。”余罪小声道。
监狱长听到两人谈论了,只是笑了笑,招手喊了一句狱警,安排着叫人,这时候要见那位主角从统一服装的队伍里出来了,远远看去,是一位身材均称、相貌清矍,越走越近的时候,又让余罪和鼠标诧异了,和想像中大不相同,本来以为坐监十年得一脸迫害相,可此人恰恰相反,浓眉大眼、一脸阳光,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要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的多。
走到近前,自动报告、蹲下,然后监狱长示意着狱警带到会客室,此番交涉结束,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大案未清,他先行告辞了,余罪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人似乎在监狱里混得相当不赖,谄笑着和监狱长打招呼,监狱长居然欣然受之。
就是这个人,卞双林,余罪和鼠标能在案卷中查到的一位硕果所存不多的巨骗之一,被带到了会客室,那人随随便便地就那么坐下了,表情坦然,目光斜视,如果不是身上那身狱服,那简直就是坐了一位准备开坛讲课的文化人士嘛。
余罪在观察着,鼠标在审视着,两人都在消化着这个出乎意料的场面,而且两人毕竟是来向骗子学习反骗的,这个很异类的尝试肖梦琪根本不同意,拖了三天,还是许平秋出面才安排了这次高规格的会面,成不成,实在让人心悬呢。
半分钟没开口,卞双林有点诧异了,同样审视着来人,不过很知趣,没有随便问,在这里服刑人员从来不会要求什么权力的,包括言的权力。
一分钟没开口,卞双林有点愕然了,被一胖一瘦,两个相貌不善的人盯着,那感觉不怎么好受啊。
不过他很镇定,能现的只有表情上的奇怪,除此再无其他,余罪读懂了,像这种本身就见多识广,又坐了十年监狱的人,你想由表及里掘他的真面貌,恐怕没那么容易。有的只是表面上这么恭敬如一。
“帅哥,自我介绍一下。”余罪道,换了一副痞痞的态度。
“卞双林,晋中监狱二监区三队四组服刑人员,接受政府询问,保证坦白从宽、认真改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卞双林好严肃地道,就像入党誓词一样,脸上是一副庄严的表情。
这表情看得鼠标直撇嘴,真让人蛋疼,他随口道:“别搞这一套啊,找你不是案子,就是聊聊。”
“聊…什么?我所有的罪行都向政府坦白交待了,而且我在这里已经服刑十年了,服刑期间从来都是服从政府、认真改造,从来没有违反任何规章制度。”卞双林认真地道。
不好办了,这人被格式化了,已经被劳改制度拓成了一个模子,余罪抚着下巴,看着此人如此谨慎小心,恐怕这个有关犯罪方式和心理的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
这时候,卞双林的眼光稍有闪烁,似乎在揣度着来人的身份。
“帅哥,放松点,你的心理素质要比想像中强,否则不可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据说你在琴棋书画的造诣上很深啊,又当乐队指挥、又能搞了书法,居然还自己作曲作词,要在外面,差不多能上星光大道出名了啊。”余罪笑着道。
“呵呵,就不上星光大道,出名也不难啊。”卞双林一笑置之,仿佛看破名利了。相视而笑时,他适时了提了个问题:“两位是………”
鼠标笑了,一拢汉奸头型,一抚肥腮,笑眯眯地道:“你猜,猜对了我告诉你……别拘束,还真不是大事,你都呆十年了,想犯事也难了。”
“这个好猜,都是警垩察。”卞双林道。
“哟,怎么看出来的?”鼠标惊讶了。
“不是警垩察,你进不了监区啊。”卞双林道。
余罪噗声笑了,想瞒这种人怕是不容易,他直接道着:“对,我们是警垩察,你一定奇怪我们为什么专程找一个已经服刑十年的嫌疑人吧?”
“对呀,都十年了,我身上不可能还有您二位感兴趣的东西啊。”卞双林道,这才是最大的疑问。
鼠标和余罪相视一眼,使了单刀直入的眼色,鼠标说了:“有,我们是仰慕您呐。”
“对您的事,那景仰之情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呐。”余罪补充着,两人恶搞开始了,余罪悄悄看了眼门外,还好,狱警没注意。
这还真把老骗子听傻了,搞不清什么情况了,愕然地看着两位让他心里有点怵的警垩察。
“你是全省第一个诈骗案值过百万的嫌疑人,干得很漂亮啊,直接从五钢厂骗走十个车皮和钢材。”鼠标道。
“你也是全省第一个伪造汇票诈骗的嫌疑人。”余罪道。
“而且还伪造资料骗贷,自己不下手,让别人骗,你在背后提佣金。”鼠标道。
“最风光的时候,据说,你在五原市政府都是座上宾,都把你当港商?”余罪道,他有点理解不了,这身份的置换,怎么可能天衣无缝。
“最牛逼的是,你干这么大事都没被毙掉,被你拉下水的一个副市长、两个区长、还有几个国企领垩导,差不多都家破人亡了,死在监狱里的都有……对了,你还是期羁押最长的一位嫌疑人,光案子查了三年零六个月。”鼠标道。
“比最牛逼还牛逼的事,你这日子居然还这么开心,监狱自考居然拿到法律学士学位了……犯法这么多法,现在改普法了,咸鱼翻身的事有,老鼠变猫的事可不多见,连监狱长都对你赞口不绝。”余罪眼睛瞪大了,这个身上的矛盾,整个就像一个处处不合理的骗局,可恰恰都是真的。
“牛逼。不佩服不行呐。”鼠标竖着大拇指。
“够拽,不景仰不行呐。”余罪也竖着大拇指。
一大篇溢美之辞听完,卞双林懵头了、傻眼了、眼神呆滞了、嘴唇耷拉下来了,已经听惯了“罪大恶极”、“目无法纪”、“令人指”等等诸如此类的评价,估计是从来没有听过对他所犯罪行的如此另类透着褒奖的评价。
“我好像明白了,二位警官……一定是碰上棘手的诈骗案了,想让我,出出…主意?”卞双林不确定地道,直观地能做出如是判断,否则两人警垩察大老远找来就无从解释了,肯定不是景仰来了。
“啧,看来十年监狱,你的脑子没有锈掉,反而更精明了。”余罪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