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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认在战斗中勇气是很重要的东西,但绝对不可能在根本上决定胜负,所以他离开长安城自然不可能单纯依靠勇气,书院事先就做了详尽的计划安排,他隐身神殿便是计划里的重要一环,如果那道冷漠的目光真如猜测的那样,那么对书院的计划不会有任何影响。
真正的影响还是在于陈皮皮。
昊天的世界如此稳定,仿佛永远不会变化,但在由无数琐碎细节构成的人间,变化才是常态,书院的计划,随着他在绝壁间看到陈皮皮的脸,不得不做出相应的调整,甚至可能需要全部推倒重来。
宁缺想不明白为什么西陵神殿会把陈皮皮关在幽阁里,就算观主死了,知守观无法继续在幕后控制西陵神殿,就算陈皮皮书院弟子的身份,让道门无法接受,然而把陈皮皮这样身份的人暗中囚禁,还是显得那样不可思议,难道神殿里的大人物就不怕道门因此分裂?
深夜时分,宁缺再次顺着桃花丛中的小径来到崖壁前,然而今夜云层厚实,月光无法洒落人间,绝壁下方的云雾缭绕不散,想着昨夜承受的千万刀割切的痛苦和雾丝里的怨毒意味,他根本不敢下去。
随后的几个夜晚同样如此,他没有办法见到陈皮皮。
此后的时间,宁缺用浩然气修复在绝壁上受的内伤,翻出无数旧年典籍阅读,试图找到可行的方法,然后开始夜夜观月。
那道狭小的石窗既然光能进,那么画面也能进,他不想像个傻子一样和陈皮皮在绝壁间不停上演哑剧,于是他开始写信。
蘸墨细毫在雪白的纸上留下清楚而漂亮的笔迹,宁缺坐在案后不停写着,把书院的计划和自己的想法不漏丝毫地写了上去,在信的最后还说了些后山闲事,并且问他幽阁里的饭菜难道真的如此好吃?
……
……
天谕院前方的园林中,隆庆和花痴陆晨迦也在看月亮。
陆晨迦还是那样的美丽,如一朵清丽的花,只是花瓣上不知何时染了些水渍,显得有些清冷,不复往年的娇美。
隆庆的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如今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面具下那张脸,曾经令世间无数少女痴迷的绝美容颜,早已只剩下回忆。
“盛夏时节开始吃红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听说这种习惯在神殿已经维系了千年时间,习惯果然很强大。”
隆庆看着手里的半根红薯,露在银色面具下的唇角微微扬起,平静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形成新的习惯原来也这般简单。”
陆晨迦看着他唇下的那道伤痕,神色微黯想着习惯失败并不可怕,忘了曾经的习惯更令人神伤,当年在花前星下你我可曾如此生疏?
伐唐之战结束,隆庆回到了西陵神殿,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他本是裁决神殿的司座大人,但如今坐在墨玉神座上的人是叶红鱼,怎么可能让他重回裁决神殿?而且他曾经被判罚过叛教大罪,虽然凭借观主一句话便洗去了罪名,然而随着观主在长安城的惨败,神殿里很多人望向他的眼光变得重新复杂起来。
西陵神殿在这场战争中受损严重,他身为知命上境的强者,本应该受到更多尊重,以他在道门里的辈份资历和境界,就算有叶红鱼和那些过往罪名,也无法影响到他的地位,甚至他直接接任天谕大神官,相信都没有谁能提出反对意见。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长安城南遇到了那场黑风,他的傲然境界被风中的那些刀意砍的零碎惨淡,回到神殿依然重伤难愈。
谁都不相信他还能像上次被宁缺射废后那样,从绝望的深渊里再次爬起,重回巅峰。正如陆晨迦想的那样,失败并不可怕,然而屡战屡败,甚至败成了习惯,道心再坚毅,又如何能够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
如果不是燕国新任皇帝崇明向神殿输送了大量利益,并且坚定地表明支持他的态度,如果不是他还遥控着东荒上的数万精锐骑兵,不要说天谕大神官,他甚至有可能连天谕院供奉这个闲职都无法保住。
“我说的新习惯的不是习惯败给宁缺,是说包括神殿在内的所有人,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习惯了头顶的这轮月亮。”
隆庆望向夜穹里那轮挣出厚云的月亮,说道:“数十年都没有开过的桃花,今年忽然重新开放,盛放至今仍不凋谢,这样神奇的事情居然也被人们习惯了,从来没有人看着满山桃花问一句为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峰顶的光明神殿上,说道:“我想问一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