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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因为心里总记挂着哥,记挂他终难抗扛住积于内的伤痛和纠结,这原本任教于区政中心小学的王芹,就忖量着要在家续住一晚,也好多陪他说说话来;另外,还有这老态的爸妈那里,也须得去给些照料安慰的。
这一段她心里却瞧得很明白的,说这秦妍枝之前的决定本也是事出无奈,百般无奈;而它所带给她一家的遗憾和伤痛,也不是轻易就能消融平复的。他们一家确是都太看重太看重她的这个好姐妹了,且是相互间又早有了几十年的感情,他们甚至早将她看作是自己一家的亲人了;只不期这平地风起,天降灾患,这秦妍枝,秦妍枝-----而濒临于眼前这结骨眼上,她虽说也无能为力于平复其祸,或做些什么,却又怎能就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呢------接前回说这王家一家人才经洪运来一遍闹腾,等重回桌边时已是索然无味,加之又少了韩林浩,徒增几分哀伤,所以这爷儿母女都不过草草咽得几口,就都默默搁住碗筷了。老主妇其时却是再不让小女儿动弹。“都呆一边儿得了,这几付碗筷啥的,有我呢!”她有可能和女儿想到一块了。
就有这老主人还显平平淡淡,却及时就走去后面菜园地里忙活去了。堂中一时就留有她与她哥来。但她犹犹豫豫,几次欲开口来说些什么,却又都及时的就打住了。虽说,虽说她刚刚还做有诸般的念想的,可一时间正对着她哥来,却又觉得现实大家都愁肠揪揪的,不言还好,言必牵发深藏心底的愁情和哀伤,这样于事何益呢!而或者,而或者,作为小妹,此时能默默守于他身边,布一道亲人的温情厚意,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抚宽慰了------却不知王凡这早有瞅出了他小妹大半的的心事,他岂又肯,就由了小妹为着自己一时的挫折和困惑,就耽误了她正常的工作呢。况是,这件事他已有扛过来了,即便今后还会有如何的变故,他相信自己也仍然可以顶下来的。
“瞧瞧,都四点还多了,你还不去收拾收拾去?”他于座下瞅一眼后首台柜上的小座钟,即拿话探妹道。
却说小芹这时正呆那暗自伤神的。见哥冷不丁就说一句,一时就有些不着边际的:“收拾收拾,你都让我去收拾啥呀?”她望望一侧已收擦一净的小餐桌。
她哥道:“我让你趁天色尚早,赶紧收拾好回你学校去。”
她不由就怔怔神,自嘲自解道:“这样呀!这倒不用着忙的,我正思想着今晚就不用过去了的。”
“不用过去了?”他有诧异的样子:“那不会就耽误了你明儿的课时了?”
“想想也不会的。”他妹道:“明儿,明儿能起个大早就可以了,能赶上的。”
他就沉默一刻:“妹,你其实不用这样的。该干啥干啥去就好,就老别担待着我有啥啥过不去的了。”
见哥一时就自个挑明话题了,还这样儿说话,她就曲意道:“我才不呢。你硬汉子一个,有啥用人为你特担心的吗?”
他就道:“硬汉子却算不得,但于这等的事儿上,还是能扛的过来的。你就放心去上你的班好了。”
“就瞅瞅,瞅你一付风浪无惊的样!”她似褒似嗔地:“看你就以为着,妹所以留下来就都为你呢,是吗?”
他就道:“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你还就为啥他事了?”
她却道:“这就要问问你了,谁让你就净顾着自己的的感觉感受了?却还能听妹诉你一句,诉你一句的吗?——确是呢,哥你有心胸,你开旷、你高度,可小妹我哪里就能赶上了你。这事儿你这里说放下就放下了,妹却实在难能呵——这桩事儿也并非你一个的事呢,是吧——我就担心了,就怕自己接下一时半刻欲放而放放不下,就现于脸表眉目间,得同事相询相问,那会闹的我好恓惶、好尴尬的,你说对吧?”
瞧这话说来的,却是委婉如丝,细腻沁脾;她显然就特担心了,担心他这里就口里强叨叨来,而内里却又不能真实放下的。他不由正眼瞅瞅小妹,一时是心绪难平,感激不已,而自觉个人便有再大的挫折和委屈,若得她数语相释,也都会雪溶冰释,烟消云散的。他无由地就点点头,又点点头来。
但他是兄长呢,他岂又能由小妹似这样时时牵挂着他来:“妹,真有这么严重、这么沉重的吗?想想了也许都是命里注定呢,这都几多年了,我却是早历够了人生的挫折与失意,可能已几近混沌、麻木了吧。现时我恍惚对什么都怀有一种无所谓的感觉。我其实也是早在想着了,早在想着了,这既是自己所无能为力、,既是自己左右不了的事情,又何必要常挂心间、耿耿于怀的呢;这样可能就会显得冷漠冷酷、薄情寡义些了,但凡事能丢的开,放的下,这于人于己,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的。你说不是吗?我现时是真实的在学着如何去看开而放下的了。所以,所以,你大可不必为着我的些破事儿而犹犹豫豫、大费周章来的;这里倒真要好好谢你了,妹!”
他果有一股厚重的感戴就现于脸表来。
王芹一时就显得很无奈无计的样子:“哥,你都拿话说说到这里了,我还有啥好说的呢。你说的确都在理的,相信你慢慢也都能做得到。可说这眼下的,情况显然已起有一些变化,枝枝姐那里的,应是在表示一种态度的了,不是么?而你,作为她曾经的男友,你是否也应该及时就给个姿态呢,比如,就单去瞧瞧她娘啥啥的来------”
她用的是那一种试探的口吻。
但她哥一听却不由面呈难色“妹,你的意思我能明白的,但这话咱哪里说那里了得了,可好?”
“这却是为什么呢,哥?”她又一付很不解的样子。
他就犹豫道:“妹,你是不及细想深想呢,看现实的情景,妍枝她不想逆来顺受确是一点不假,但我们也切莫忽略了,其一,现时谁也不知你枝枝姐都在想些什么,又怎么想。而以我对她的了解,现时她远非是‘斩断羁绊,就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么简单,她或许会有意外的种种决定也未可知。其二,这事儿事出蹊跷,而我又是最易于被联系于一起的人,自然一时也就成为了众目关注的焦点所在,所以,所以------?”他话余半截。
小芹却似服非服,就沉吟片刻道:“哥,你经决定的事,我自知就很难去说服于你的;但既然咱话都说至这份儿上了,我就想还问你一句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枝枝姐那真有那一种不管不顾的念想,而或者仅生有几丝如此的念头来,就达之于你了,你都会怎么去做呢?”
他哥闻说也沉默一刻:“似这等的问题事儿,本不用去讨论解释的;但看你却偏要一个明确答案的,那哥就不得不来表个态度的了,是不?也就一句话,很简单一句话,告诉你了只要有可能,我会义无反顾地去努力、去追求的。人说人生难寻一知己,我不会自为地就留下如此这般的遗憾的!”
小芹就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妹也少可安心的了。另外,还有一细节,你都有知道吗,就是这前不久时的,却有人看见枝枝姐过南江去了------”
她哥道:“确是!哥不敢相瞒,就这前一刻的,我们------哪知他正说道呢,却见门前影动,跟着走进了器宇轩昂的洪老者洪仁轩。
“瞧,哥两个正热情拉话儿呢!”
他那里和声道来,显一种坦泰无碍的样子。
王凡早起迎至前堂:“轩伯?!这一刻您咋得空走走这边了?”他拎一把小木椅扶正了:“您还随便坐坐吧。”
“客气!”洪仁轩紧接道:“我是于村头的,他仁智老伯家坐一会儿才来,就见有小芹刚好在家呢,就想进来说几句话儿的。”这时已有王芹捧了杯茶水献上来,他即稳稳接住道:“瞧这精明伶俐的样儿,想这新工作一定做得挺得心应手的吧?”
小芹见问,即诚实答到:“还行吧。不过还在实习期呢,这不懂不会之处也还不少呢。”
洪仁轩就道:“凡人就无有生而知之者。而且,你这样已很为我们这一方争气争光的了。你是第一个凭文化走出去的地道息龙洲姑娘,且是,要细论起来,你当时的学习条件又是那样的差不如人的。”
小芹就退至一旁道:“您还莫说了。这要提起这些却都得我哥的。当时要没他努力的支持与鼓励,怕是就有两个小芹加一起,那书也很难继续念下去的——象您刚说的,当时我们家里的尴尬情形,您这里都一清二楚的。”说罢她定定的瞅着她哥。
她哥就接道:“人说不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我不过‘痛定思痛’,说了些也做了些作为做哥的该说该做的部分而已,哪里还值得你这样絮絮叨叨、招招摇摇的。”他微嗔地一瞅小妹。
洪仁轩道:“瞧你两个,一对老儒生似的,看把你们谦虚的;确确一对难得的好年轻呀!”又问王芹道:“明儿就星期一了,该要上课了,你今晚就不用去学校的吗?”
王芹道:“我两个才刚刚说道这事儿呢。”
洪仁轩就道:“噢,既这样我就不多耽搁你们的了。我也是一时得空了就随意走走步来,却正要满大院的遛遛呢。”
他果然送还小茶杯,没少坐片刻,就告辞出门走去了。
兄妹二人见得少送一程,就复入之于堂中来。
“听其言而观其行,他表面的功夫做的真可谓是不余细微、滴水不漏的了。”
是他小妹淡淡的先开口了。
王凡却道:“听你这话,却把你哥迷糊的?”
王芹道:“你不会是揣着明白装出的吧。就瞧瞧他来,口说本打村头洪家来,咋就踅至咱这来了,又全不顺道的,再者说了,他以前也没有这么常来走走的吧,还就为来跟我说说话儿呢。”
“你是说,”他就犹豫道,“你是在说,他今日的言行,却都是用有一番心思的,是吗?”
“应可以说,他是有意撇过来表示他的一种态度的。”
“这,这叫我还真有些迷茫的。”
“不会的。瞧这今儿的事,早闹的是满村满院议论纷纷,不大也不小呢,是吧,这事又唯与你有关联。而于这眼下的,得这老管事儿的‘随意’走来了,却又不闻也不问,根本没这事儿一般。你就不会觉得这,这情形就有点儿奇怪的吗?”
“这话说的倒是了,这之中确有这么种现象解不得的,看是你已瞅出些细微了,你能帮着解解吗?”
小芹就忖量一刻,又着意瞅瞅他哥:“就怕我从实说了来,你那里又不会乐意去听的。”
他哥倒一付全无所谓的样子:“就尽管说说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应该也没啥于我大不利的吧?”
“你这一句算说到点儿上了。不过,以我所想,人家那里可都为着你好呢。”
“就这个老者,好象不可能吧。噢,我是说以他的性情,他是不会无原则地伸援手什么的。好象并无前例吧。”
“确是确是。不过正缘于如此,遇有当他拿姿态的时候,他也不会少含糊的。都想过没,今儿的事斩不断、理还乱。大家都拿眼光瞅着他呢,他岂又不心知肚明的。而这时他奔了你这里来,却又拿此事只字不提的。这‘提提’是一种态度,‘全不提’也是一种态度呀;他这实际是不是在给予你一个暗示,一种默许,对你有可能做出某些‘反应’的一种默许呀?”
“妹,你这想的是不是太远些了,他就这么‘一走’,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吧。况且------”
“我能明白,你这里所说的;你我现在若执意去做些什么,根本就无需顾忌他的姿态啥啥的。可这老伯也自有其特别特异处的,就比如这洲间的,凡事凡人遇有疑难是非了,也不问强势,不分亲疏,他都会据理而断而处之的。还真难得了,他那里的那一分刚准和凛然之气。”
“噢,想想了,大家都不过一平常人家,一平常人家呢!”她最后又补出一句。
王凡闻说,一刻就静静顿那了。因他知道,他妹原来却是最不乐见这洪老者严峻老成的派头的;她这回却是,她这回却是亲历亲识见本原吗------“唷,你才刚不是有说,”她又另题说话道:“有说你们------你和枝枝姐?你们有见面说话了?”
“我刚说着我和林浩呢,看你,这都想到哪里了。”他微嗔地一瞅小妹:“不过林浩临走时,也是走南江过去的,送至埠头了,我有见船舱中一人,恍惚是她呢。”
“这,是不是就是那种‘非意外’中的‘意外’呢?
“瞧,韩林浩要如此说,现在你也这样说,你们,你们,你们这都实在是没深了解秦妍枝其人呀------”
十
说这天有不测之风云。这早半晌还朗朗的天,到这晌午一刻却渐渐阴沉了下来,跟着还飘起一阵接一阵细雨了。
这于自家小鱼塘里忙活了老半日的洪仁轩,本寻思着午饭后要去自家责任田里走一圈的,也看看各处的长相、地况,致那当犁的,要管的,也好心中有些数儿,免得一时疏忽了就误了季节了。现时可好呢,天悯良人呵,就怕他一时就累着了,累过头了,就飘起一阵阵休闲雨,欲叫他小憩一刻呢。
“也罢、也罢。”他转身走至大门侧旁,落坐到一把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中。那是他平日里看报和闭目养神所在的位置。这整上午的收拾塘底时,也确拿他累的够呛的,都奔六十的人了。他想着要能够及时舒舒筋骨,也还蛮不错的吧。
于是双手就结做一付太极印式,于是就深吸数息,于是就合住了两眉目去;却立时听见门外一侧有踏泥渐行的脚步之声,且缓缓息之于门前了。他就下意识睁睁眼,却早见门口有人影一晃,跟着走进来小女儿银杏。
“爹!”她那里满身满脸的喜气儿,竟叫忘了去瞅瞅爹静心养神的态势了:“爹,我们也加入‘新农合’吧?”
“新农合?”为父的慢慢睁起双眼。
“噢,就是昨儿晚讲的、王凡说道的那种。”她晾雨伞于墙壁间的钢丝上。
“昨儿晚上说的?那样儿很好的吗?”他又问。
她就顿一下:“它究竟如何现还不好说,但比之于这单作单干,其优越性肯定是多了去了,道理如此。”她拎把小木椅,坐到他对边。
“多了去了------”他重复道:“可这上下几十几百年,似此的设想和制度,也多了去了的。”
女儿却明白余兴未尽:“那也得具体瞅瞅,它都有哪些实在的内涵呀!”
“瞅你的样儿!你是想说这新农合不仅仅是好,还非等闲可比了,是吗?”
女儿也不甘示弱,还灵机一转:“若得我说声‘对’,你就肯点个头的么?”
为父的却一笑了之。
“就给回句话呀,爹-------”她一时紧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