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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翰的思绪被打断,“廖远平是我的亲哥哥,大我将近十岁。”廖雪开口了,没有什么感情,声音也很空洞:“我初中毕业以后辍学的时候,他已经来到巢平发展了。后来认识了……一个叫高川财的人,是做建材生意的,两个人一起合作了十多年了。后来我经人介绍嫁给了本村的青年甄雨石,婚后他带着我也一起来到巢平,很快我们就有了多多。”
廖雪说话的时候就看向了熟睡中的多多,眼光中除了无尽的爱怜,更多的居然是无奈。接着道:“尽管那时候我们的生活非常艰难,但是每次回忆,我都觉得只有那个时候才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光阴。雨石是一个能吃苦肯下力又有头脑的人,虽然他读得书也不多,但是人却非常聪明。我们租了房子,开了一间鞋吧。雨石不甘心于每天只给客人们擦鞋,闲暇时候就钻研皮鞋的翻新、修补、定制。不到半年,我们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买进了一台新设备,是给皮鞋翻新上色的。雨石的手艺百里挑一,经他翻新以后的鞋还要再手工打磨一遍,每一双都像新买回来的一样……”
廖雪干涩的眼眶再次充盈起泪花,语气也越说越温柔,似乎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段夫妻恩爱相濡以沫的日子,接着就有了些激动:“我本以为幸福的生活会越来愈好,所有的梦境也都在向我们一一招手并且慢慢实现,然而不到一岁的多多突然一次重病彻底打破了我们这个家的宁寂,美梦也都随之破灭。当时医院首次给出的诊断结果是孩子肾功能不健全,我们带着多多四处求医,辗转走遍了辽东省的每一家大医院,甚至有很多时候不得不扔下年迈多病的婆婆,让她自己一个人守在家里没吃没喝……”
廖雪悲从中来,再一次啜泣,眼泪顺着她洁白的腮边滚落而下:“多多的病情一点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再次诊断的时候,医生宣布是尿毒种!这个晴天霹雳一下子把我和雨石彻底击懵了。家里的钱已经基本花光了,我们就开始四处借钱,找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然而上天是那么的残忍,根本就不想放过我们。这个时候噩耗再次传来:雨石找自己以前***工的工友筹钱,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卡车撞倒,车轮从他的身上碾过……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还有最后一口气,只来得及说‘要救活多多,要还钱’这一句话,就撒手人寰了,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从工友那里借来的两千元钱……”廖雪说到这里,终于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失声痛哭起来,当看到熟睡的多多因为噪音而微微地拧了一下小眉头的时候,又用手死死地堵住了嘴巴,泪水再一次喷薄流下。
林翰听的眼角也有了些湿润,这是怎样的一幕人间惨剧啊。这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所能承受得来的灭顶打击吗?轻轻探身,拿起了沙发上的纸抽,放在了廖雪的面前。然后“咕咚”一声咽下了堵在喉头的不知名的一种什么东西,缓缓地点起了一支烟。
廖雪看了看纸抽,却并没有伸手去够,任凭脸上泪水肆虐,续道:“卡车司机和保险公司一共赔偿了我们二十万元,我甚至没有时间没有资格陷入到痛苦中,草草地葬了雨石,又开始了带着多多治病求医。我不敢再去想以前和雨石一起的美好时光,却只能记得住他临死前的那一句话,我要救活多多,让他像普通健康的孩子一样快乐幸福地成长……我还要带着再没有任何依靠的婆婆,给她养老送终,还上所有的欠债……”
林翰猛然间心里的酸楚喷涌,差点就让眼泪流了出来。一口烟吸岔了气,剧烈的躬身咳嗽起来,刚好这口烟也救了场,假意地用手抹去泪水,便如是烟气不适引起的。廖雪这是怎样的一种胸怀和情结啊!面对丧夫之痛,幼子重病,还有一个患疾缠身的婆婆,她并没有畏惧退缩,反而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承受和面对;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善良和执着啊,从她柔弱无助的一个小小女子体内,能够迸发出如此强烈的超出常人的担当和勇敢!
林翰深知,这不是一个头脑一热就能许下的承诺。年纪轻轻姿色颇佳的廖雪,完全可以在甄雨石死后选择放弃,放下这些痛苦的累赘,甩开心碎的羁绊,再去寻找一次可以决定自己未来的机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味的固执和担当,只会给自己带来日以继夜的伤痕累累,良心散发着铜臭;承诺一文不值。
然而廖雪认定了她最初的未来,就是现在的未来,不曾、不想做过一丝更改,在丈夫辞世的情况下,还是在带着多多坚持,陪伴着婆婆渡难。林翰心底深处的那根神经,深深地被这个坚毅、顽强、善良勇敢的女子打动,激动莫名。
廖雪的哭泣停止,无助的眼神哀默绝情:“医生说要治好多多的病,唯一的办法就是肾移植,但是除了高昂的肾体和手术费以外,还需要运气能碰到供体。近年来患这种病的人,每五千个人里最后只有十五个人能幸运地得到这个机会,赖以生存下来。两年来我和多多在各个大医院留下了无数的登记和记录,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我只能带着他每周都去医院做一次透析维持,为了尽量赚钱,我做遍了几乎是每一个我力所能及的生计。曾经有一年的时间,我还在洗浴中心做按摩……你别误会啊,我就是做正规的那种。”
林翰冲口而出道:“我知道。”廖雪吃了一惊,抬头问道:“你……你知道?”林翰的脸马上红了一下,解释道:“我是说,我知道你为了赚钱,干了这么多辛苦的行当。”廖雪就不再怀疑,凝视着多多道:“可是这孩子的病还是一点都没有改观,他的皮肤上现在经常就起一些红疹,每次叫嚷着又疼又痒,想要伸手去抓,我都得死死地按住他。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比他还要疼还要痒,快要碎了……”
林翰问道:“你遇见这么大的困难,难道你哥哥就没有帮帮你吗?”廖雪冷冷的道:“帮,怎么没帮?去年中秋的时候,我和他一家人见了一面,吃了一顿饭。大嫂讥讽我又傻又笨,不赶紧的找个人家再嫁了什么的这些话,我能忍,听听也就罢了;大哥却和我说给我介绍他的生意伙伴,就是那个高川财,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老男人。他还说高老板这些年生意做的很大,也想回馈社会做善事,打算资助多多,帮他寻找合适的肾源。当时我天真的以为这次终于遇见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多多要有救了,就和大哥一起去了高川财的家里见面。谁知道大哥说了三八两句话,就把我扔下走开了。高川财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的,露出了狐狸尾巴,他哪里是要资助我和多多,就是想要了我的身子,给他当泄欲的工具!后来我抵死不从,在他家逃了出来,回去找大哥质问,当时大哥就说‘这个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高老板确实能救多多,但是不可能一点回报不要。我的意思你也能懂,要多多活命还是要你自己的那块贞节牌坊,你看着办。我也不是不帮你,只能帮到你这里,何去何从自己拿主意吧。’我发了疯一样的臭骂了他一顿,但却遭到了他的毒打,浑身是伤的回到了家。”
林翰的拳头重重的擂在了桌子上,怒道:“你大哥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来帮助你吗?他还是不是人?无耻,败类!”胸口因为愤怒来回的起伏。廖雪叹道:“林翰,可能你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会有多疼爱自己的孩子。几次思想斗争以后,我甚至产生了牺牲我自己,也要救活多多的想法。大哥观察到了我有松口的意思,就不停地来劝。尤其最近来的更加频繁,今天好像喝了酒,如果你不来,很可能就要强行把我拖走……说实话,我这点拒绝他的意志,也越来越无力。”
林翰道:“不行!这不是一笔划等号的帐!你怎么能作践自己,答允他们两个那样的禽兽?!”廖雪的眼泪扑簌而下,说道:“可是我已经实在没有了办法,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这样坚持下去多久……多多的病情日益严重,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拖延了!”“我来想办法!”林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廖雪抬起头露出吃惊的神情看向他,一副根本就不敢相信的样子。
林翰不但义愤填膺,而且在倾听廖雪述说自己不幸的时候,就深深地触动了隐恻之心,萌发了要帮助一下这个苦难的三口之家的想法。他可能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可能也要估量一下现时他自己的能力问题,但是若要就此不闻不问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不用怀疑,他做不到。
“我有朋友在医院,明天我就去给你打听打听!”林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廖雪,你已经坚持着走过来两年!吃了多少苦和遭了多少罪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我欣赏你的不屈和勇敢,也为你的无私付出所折服,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但是希望你也要继续振作起来,不要自暴自弃,不为别的,就为了你一直坚持的这份执着!”林翰的声音掷地有声,锵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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