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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基础性的小提琴练习曲,《开塞》的难度比《沃尔法特》稍微高上一些,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基础练习,并无太多的高难度技巧。如果让以后的闵琛听到这么一首流畅熟练的《开塞op.12》,他必然不会有任何惊异。
基础性的曲子,练得再好也只是基础性的,只要勤加练习,绝大多数人一定可以演绎顺畅。
但是事情发生的就是如此巧合,在这么多“不堪入耳”、“炼狱折磨”的琴声中,7岁的闵琛听到了这么一首十分“完美”的练习曲,而且还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疑似华夏人的男孩演奏出来的——
这不由让闵琛产生了一丝好感。
这种好感让闵琛在窗户旁边呆了一会儿,而等到陆子文将这首练习曲练习完毕后,他刚刚一抬首,便看见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小男孩正睁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自己。
陆子文在孤儿院生活了7年,去年才被如今的父母收养,看到这么个小孩,他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想起了曾经与自己在孤儿院里关系颇好的几个小伙伴。不过那些小伙伴可没一个是黑发黑眼的,而这个孩子……
“你在看什么?”8岁的陆子文微笑着低首,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不错……有的人就是发育较快,有的人就是发育较慢。闵琛绝对不承认当年的他实在太矮,根本就是陆子文比同龄人高太多嘛!明明陆子文只比他大了一岁,却硬生生地高了他半个头。
而多年后听到闵琛的抱怨时,戚暮哭笑不得地给了他一巴掌,笑骂:“你就是矮,别狡辩了,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吃的什么东西能长这么高。好了好了,继续说,我都不记得小时候的这些事了……”
于是某个俊美优雅的男人只得怨念委屈地垂了眸子,将爱人搂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继续说了起来。
闵琛表示,当年,在陆子文得知自己也是华夏人后,是非常高兴的,甚至直接拉着他在琴房里坐下,趁着老师还没回来的功夫,与他聊天。
陆子文:“原来你7岁了啊?我还以为你5岁呢……”
闵琛:“……”
陆子文:“所以说,你也是打算在艾斯比琴行开始学琴吗?也是小提琴?”
闵琛犹豫了会儿:“嗯,我是学小提琴的。”
闻言,陆子文秀雅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他感慨道:“我也是7岁开始学习小提琴的啊!就是半年前。很多人都说我们学琴的时间比较晚,以后基本上只能算是业余了,但是我倒不这么认为。所以小琛,你也要加油啊,我们要给那些人看看!”
这话却让闵琛倏地一惊:“你是半年前才开始学习小提琴的?!”
陆子文却没有想那么多,他点头道:“嗯,准确来说应该是五个月前吧,那时候我来到艾斯比琴行的时候,伦多老师就说我年龄有点大了、起步比较晚,不过最近他倒是说我进步很快呢。”顿了顿,文雅的男孩笑道:“小琛,你也要加油!小提琴刚启蒙的时候是有点枯燥,什么握弓、拉琴都很无聊,但是接下来真的很有意思呢!”
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闵琛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这个男孩比他学习小提琴的时间还要短,但是……他的水平却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即使知道自己在小提琴方面的天赋确实不算绝对出众、无人可比,但是就这样突然在一家普通的小琴行碰见了一个完全不亚于自己的男孩,闵琛的心里还是非常混杂的。
他的这种表现,被陆子文完全地看在了心里。7年的孤儿院生活让陆子文心思敏锐,感知细腻,他一下子就发现了不知为何,“小琛”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仿佛整个人都蔫了似的。
如果说闵琛的早熟是与生俱来的,那么陆子文的早熟,便是在孤儿院里磨炼出来的。前者看上去总是处事不惊、颇有小大人的风范,但是却始终没有尝过后者经历的酸疼苦辣,缺少了一种沉淀在骨子里的稳重。
陆子文稍稍观察了一会儿闵琛的神情,接着淡笑着问道:“你会拉小提琴吗?”
犹豫了一会儿,闵琛点头:“嗯,我会。”
得到了自己想象中的答案后,陆子文镇定地说道:“我可以……听听吗?”
闵琛一开始还是拒绝的,但是后来,他便在陆子文的鼓励下,开始演奏起来。琴行最不缺少的就是小提琴,在陆子文向隔壁的孩子借了一把符合闵琛大小的小提琴后,闵琛还在犹豫,陆子文便道:“要不你也演奏《开塞op.12》?”
接着,一段如流水般顺畅优美的《开塞op.12》便在简陋狭小的琴房里回荡起来。
练习曲虽然主要是让演奏者练习指法、弓法,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一定不美。说实话,对于任何一个业余爱好者来说,《开塞》的难度绝对是不低的,因此那36首曲子也听上去繁杂混乱,令人难以忍受。
但是,假设你真正地征服了它们后,它们便会化为柔软的丝缎,吟唱出独属于音乐的无穷魅力。
陆子文一开始就有猜到,这个小琛的小提琴水平应该不差。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小提琴水平竟然与他不相上下!一个7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小提琴水平,恐怕就是琴行最严厉的老师都没法说出一个不字。
一首结束后,闵琛还没反应过来,陆子文就啪啪地鼓起掌来。在前者诧异的目光中,陆子文无奈地上前揉了揉闵琛柔软的发丝,道:“拉得这么好,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是的,早在陆子文让闵琛拉奏小提琴前,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孩子很不开心。而且……他的不开心与小提琴的关系,非常密切。
闵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陆子文又道:“虽然我见过乐手不多,但是小琛,你放在我们琴行,真的是数一数二了。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我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小提琴,可是你却能将它表演得这么出色。你真的很棒!”
闻言,闵琛嘴唇翕动,却没有说话。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条件与环境:世界一流的钢琴大师给他做古典启蒙,隐居的小提琴大师为他做小提琴启蒙。四岁的时候,他便见过了指挥皇帝卡拉扬大师,而五岁的时候,法勒·路易斯、艾伯克·多伦萨都听过他的钢琴曲。
拥有这样的条件,如果他还没有如今的水平,那真的是太惭愧了。
似乎察觉到了男孩的沉闷,陆子文眸子一转,问道:“小琛,其实……你根本不打算来我们琴行学琴吧?”
忽然被猜中了心思,闵琛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子文却是笑开:“以你的水平,很明显已经有一位很出色的老师为你教导了。”而且,你的出身非富即贵,肯定不会在小琴行里、在这种隔音效果非常差的琴房里,进行学习。
后面的话,陆子文没有说出口。早在他看到闵琛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孩子绝对不简单。贵族的气质不是后天可以简单培养出来的,恐怕连这孩子自己都没发现,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超脱常人的气质,一开始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有种礼貌的疏离。
这些都在无声地证明着,眼前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一位家教极好的小贵族。
这一点,陆子文还真是猜对了,如果这个时候的他多问一句闵琛的全名,恐怕以后也不会看着身子猛然拔高、五官也完全长开的奥斯顿·柏特莱姆,完全不识了。
陆子文心中的思绪万千,而对于闵琛来说,他却有一种隐隐地挫败感。感觉自己输给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感觉自己完全的低了一头。
在这样的情绪下,闵琛不由自主地低声说道:“我的老师很出色,但是……我不够出色。”
听了这话,陆子文一愣:“你不出色?!”
闵琛点头:“嗯,我很平庸。”
“哈哈哈,小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你平庸?!”
男孩突如其来的笑声让闵琛一下子愣住,他呆呆地抬头看着眼前笑得前仰后翻的男孩,只听陆子文继续说道:“你呀,还幸好别来我们琴行学琴,否则就你这话,绝对能让隔壁琴房的蒙克把你打得满头包。”
一边笑得不行,陆子文一边拍着闵琛的肩膀,说道:“小琛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前几天才教会我一句华夏的谚语:‘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啊!你的小提琴真的很棒,你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呢?!”
看着对方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定力还不够的闵琛顿时一急:“那是你没听过我的钢琴!”
陆子文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你是说,你还会钢琴?”
陆子文的这句话,在接下来听到闵琛的一首《悲怆奏鸣曲》第一乐章后,彻底地噎在了嗓子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小男孩,坐在一架比自己大了数倍的大钢琴面前,却没有一点点的逊色!那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藏了无限的力量,驾驭住了这架庞大的钢琴,让其为自己所驱使!
这孩子的手并不大,手指却十分修长,虽然还有点孩童的肉气,但可以看出以后削瘦狭长的风骨。当这双手在钢琴上表演起高难度的八度、滑奏等技巧时,显得是如此的自由随性,让人不得不惊叹!
而陆子文,很明显也被这首《悲怆》怔住了。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学生和老师被钢琴的声音吸引过来,当他们发现坐在钢琴后的竟然是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后,别说学生们了,就连老师都惊恐地喊道:“上帝啊!这孩子才多大,怎么能把《悲怆》弹得这么好?!”
到这个时候,那位带着闵琛来琴行的小提琴家和他的老朋友也才发现,闵琛竟然自己偷偷地跑走了。他们顺着钢琴声来到了一间琴房,当看到两个黑发黑眼的孩子在一起说笑的时候,这两人都是一愣,然后相视一笑——
看样子,奥斯顿这个孩子已经找到陆了啊!
是的,陆子文在音乐上的天赋可能比闵琛差上许多,但是在小提琴上,他却是艾斯比先生见过的最出色的孩子了,甚至他的天赋比闵琛的小提琴天赋还要出色。而且,这孩子还非常热爱小提琴,也十分勤奋刻苦,艾斯比先生相信,陆的未来一定非常宏大。
况且,陆是一个非常稳重成熟的孩子,他心思敏锐,一定会发觉奥斯顿心中偏执的想法。而同时陆又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艾斯比先生相信,陆一定会帮助奥斯顿找到那颗热爱音乐的本心。
果然也不出艾斯比先生的预料,当得知闵琛竟然觉得自己的小提琴天赋“太糟糕”,从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自·卑后,“无语”这个词已经无法形容陆子文此刻的心情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闵琛坦白地说道:“陆哥哥,我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我真的太糟糕了,我根本无法驾驭住这种乐器,我……”
“小琛,你为什么总想着去驾驭她?”
闵琛一愣,只见陆子文脸色一板,认真地说道:“小提琴的美丽如同钻石,你怎么可以妄自地想要驾驭她、控制她?她是你的朋友,你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而且小琛,既然你更喜欢钢琴,你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去练习小提琴?”
闵琛有些急了:“可是,我需要小提琴来帮我……”作曲。
“小琛,”陆子文直接打断了闵琛的话,“你遵从自己的本心吧,你并不是因为无法掌控小提琴才对她产生了疲倦,而是因为在你的心里,你对小提琴的爱要远远逊色于对钢琴的爱。既然你并不是那么地爱她,就把她当作好朋友吧。我的母亲说,‘对你的爱人要付出十二万分的体贴细心,而对你的朋友,只需要十分的关照就够了,不用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