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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什么能比亲人猝然离世、且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更让人悲痛和难以接受的了。
元嘉乍然听闻爹爹崩逝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心里只想着三个字:不可能!
眼泪自有主张的流下来,人却是木然的,由着宫人们服侍穿衣梳洗,直到去到福宁殿正殿灵堂,看到泪流满面的娘娘和七哥,她才满心恐惧的察觉到,爹爹是真的不在了。
爹爹的一言一笑还在耳边眼前,他的人却已经合着双目、僵硬的躺在了灵床上。唯一让人觉得安慰的是,他面容很是安详,似乎没有受过什么痛楚就去了。
可是元嘉还是悲痛的无法自抑,每日举哀都痛哭不止,任谁也劝不住。其实不单单是她,连她一向平和坚韧的母亲林太后都常常哭的无法自持,还有其余的娘子们、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没有一个人不是真心悲痛。
于是不过停灵七天,就已经有三四个撑不住病倒了,元嘉的亲嫂嫂原太子妃、现皇后莫氏就来劝她:“……大伙都正悲痛,可哀毁过甚并非孝道,大行皇帝走的也必不安心。娘娘那里也还要你去排解,她又要处置一应琐事,又要帮着官家接手政务,煎熬之处更是旁人数倍,你是娘娘小女儿,这会儿正是你该去为娘娘分忧的时候。”
元嘉这才醒过神来,是啊,她们这些人只需要痛哭就可以了,可是她的娘娘,却还有那许多责任要担着,哥哥嫂嫂毕竟年轻不经事,现在这个时候,又有哪一件事不要娘娘看着提点的?
她收整哀思,打起精神去劝慰娘娘,陪她说话,哄着她休息,母女二人一同起卧,总算是让太后稍得安慰。
可是七个月后,爹爹灵驾赴山陵入葬,宫中一切恢复如常,娘娘却一下子病倒了。
元嘉与皇后嫂嫂整日在旁侍疾,眼看着娘娘一日日清瘦下去,药喝了许多,病却不见好转,都添了心忧,元嘉更是忍不住暗自向爹爹祈祷,求他在天之灵保佑娘娘早日康复。
最后还是她的亲哥哥——新任皇帝出面,拉着她的手、抱着小侄儿一起跪在娘娘床边,求娘娘看在他们兄妹的份上务必珍重自个,还说爹爹壮志未酬,正要娘娘看着他继承先帝遗志、北伐建功立业,才能告慰爹爹在天之灵。
娘娘流了泪,将他们揽入怀中,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太后病愈,先找来皇后商议先帝诸嫔妃的安置事宜。先帝入葬之后,妃嫔们都应迁居,当时太后只留了淑妃陈氏在庆寿宫与自己同住,别的都无精力顾及,送去了宝慈宫。现在想起来却觉不妥,宝慈宫毕竟房屋有限,太后便挑了七八个低阶老实的,安置在了庆寿宫后院,又把几个不大安份的送去了宫城西北小佛堂。
这样一来,宝慈宫中人少了些,大家也能住的舒服些。
皇后则建议让元嘉和五公主明珂分别入住空着的楼阁。反正新帝现在并没有嫔妃,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两位公主孝期过后也就该嫁了,并不碍事。
太后没有异议,于是元嘉就入住了太后曾经的住所映雪阁,她五妹妹则迁入左近的遴香阁,姐妹二人闲来无事,还可以串串门说说话。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就除服,可元嘉等人却必须服满二十七个月。加上新帝又与先帝父子情深,虽除了服,宫中仍减禁礼乐丝竹,也没有选纳嫔妃,宫中便这样安安生生一起守了二十七个月。
到除服的时候,元嘉已经十八岁,她两个兄弟淳王和景王只比她小一岁,就连最小的妹妹明珂也到了及笄之年,太后和皇后自然就开始忙碌起他们的婚事来。
元嘉现在对下嫁这事无可无不可。宫中哥哥嫂嫂都很孝顺,太后这两年心境越发平和,将琐事都交到了皇后嫂嫂手上,闲暇时只与陈母妃养花种草、读书下棋,也便不需要元嘉操心了。
而她经过守孝这两年多,整个人也沉静了许多,竟对出宫一事少了些渴望,觉得在哪里都是一样生活。
太后看她这情势不对,担忧她小小年纪就学的自己这般心如止水,便叫庆王来接了元嘉和明珂出宫去玩,顺便也带她们认识几个高门子弟,看看有没有缘分。
庆王是先帝淑妃陈氏的长子,一向与元嘉兄妹亲厚,他又爱玩闹,元嘉去了他府里几次,看他带人又是蹴鞠、又是打马球、又是叫人演歌舞给自己瞧,便渐渐恢复了往日活泼热情的天性。
元嘉尤其喜欢看打马球。这本是前朝大唐流行过的活动,听说唐朝帝王还以此练兵,庆王一直对这项娱乐心向往之,花了好一番力气带人练了起来。之前还曾向新帝建议,说既然军中能以蹴鞠练兵,就也能效仿唐时以打马球练兵,而且这样练出来的,必是好骑兵。
新帝没有轻易答应,而是从殿前司骁骑军里挑了一百个精锐骑士交给庆王,让他演练完毕,给自己看了再说。
于是元嘉现在在庆王府里看到的马球赛,就是从这一百个精锐里选出的精锐在竞赛。
“四姐姐,进了没有啊?”明珂每次看这种激烈的对抗竞赛,都常常捂住眼睛不敢看,要问姐姐结果。
可是她这次问了好几遍,姐姐都没有反应,明珂只得放下手,往场中瞄了一眼,见一员头上扎红巾、身穿蓝袍的小将正纵马带球直冲向对方防线,竟对对方赶来封堵的三员骑士不闪不避,不由先惊呼一声:“啊呀!不要撞倒了吧!”
元嘉听到这里终于回神,笑吟吟道:“不会,他一定有办法!”
明珂却已经再次捂住了眼睛,一迭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你别怕,这人骑术了得,啊,你看,他策马从那两人中间钻了过去,两边距离真是差之毫厘,而且他早把球传了出去……。啊呀!”
明珂立刻追问:“又怎么了?”
“他接回了球,击入网中啦!”元嘉高兴的欢呼,扭头去找外面服侍的小黄门,问他那个骑士叫什么名字。
小黄门经常在球场伺候,对这些人里的佼佼者也很熟悉,当下回道:“那是骁骑上军许指挥麾下余新锐都头,骑术武艺都甚是了得,咱们大王最是欣赏。听说余都头家里还是将门世家呢,余都头的父亲原是步军都虞候,只可惜几年前征讨西夏时战死了。”
元嘉看了几回马球,都叫这余新锐吸引了目光,小黄门知道的信息少,她也不想让下人多有揣测,便自己去问庆王,余新锐多大年纪、是否婚配。
庆王被这个妹妹的直接大胆惊得差点坐地上,“你,你问这个做什么?那,那许多世家子弟,你怎么一个都不问?”
“他们有什么好问的?一个个慢吞吞的,头上簪的花都比他们身手好看些!”跟真正的英武儿郎一比,那些人不过就是摆的好看的花架子罢了。
庆王瞠目,他的任务可不是叫妹妹看那些军士校尉的,便吞吞吐吐不肯说,“他也没什么出奇的,家世平平,是独子,父亲又死了,只有个寡母……”
“那他多大年纪,成婚了没有?”元嘉依旧追问。
庆王已经听官家说给妹妹选好了右仆射的孙子做驸马,很快就要定下来了,哪肯节外生枝,只不说。
元嘉问不出来,干脆转身往外走:“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他自己!”
吓的庆王奔上来拉住她:“你这孩子现在怎么这样不听话呢!罢了,我与你进宫见娘娘去,要是娘娘许可了,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