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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来补全。这个休假休得好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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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交际圈往往是由出身和地位决定的,越是僵化的社会,前者对于人本身的限制越严厉。
唐纳修中校在军官群体中无疑是出色又有才能的,是普通士兵与中下层军官理想中的典型人物;而这个被欣赏——或者说被接受的水平线,止步于校级以下。
毕竟校一级的军官在各个封建王国的传统中就属于特权阶级的禁脔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将唐纳修提拔到这个程度,更多的原因是唐纳修本身军事能力无可挑剔;要知道少将掌管切斯特军两年多几个月、几乎赢得所有底层士兵与军官的信任、上层军官也无法再对她形成掣肘,她所能动到的校级以上军官职位,也就仅仅唐纳修一人而已。
说来令人觉得惊讶,切斯特军现有的校级以上高级军官中,唐纳修位为中校、名义上的军团团长、实际意义上的“代师长”,在声望与威信上却是倒着数的;别说与赫尔特少校,即使坐在他面前的几位并不掌握实权的军官,隐形地位也比他来得高——至少在高级军官这个层面上是如此。
富裕了三代以上的人家在贵族们的眼中都只是如同爆发户一般的存在,托莱兄弟这种爷爷辈就是高级军官、爷孙三代皆属于中高级军官的人家,在地方小贵族眼中都只不过是不入流的中产之家,又何况是泥腿子出生的唐纳修呢。面前这几位军衔虚高、军职并不高的军官,若是没有赫尔特少校的牵线搭桥,那么唐纳修中校是没有资格与这样的贵族军官平等对话的——他的农夫祖辈所服务的小贵族人家在这些“大人物”面前都只有讨好的份儿,他这种泥腿子的后人才刚刚站起来一代人,谁又会真正拿他当回事儿。
简单地互相问候后,唐纳修老实地坐在客座;他还不够格与贵族军官们用无意义的废话寒暄来套关系,少说几句话,也就能少惹一些鄙夷。作为主办人的赫尔特少校当然不会让这种隐约的尴尬持续下去,在正对门的沙发上坐下后,立即将话题引入正题。
“汉森出动了城中所有的守夜人部队。”用一句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赫尔特少校慈祥老绅士的气质消失一空,以冷静的语气缓缓地说道,“我们的人刚刚收到的消息,东区第四大道六七二号被守夜人包围了,整条第四大道也被守夜人部队戒严。那条街尾端的产业皆属于汉森,我们的人没有理由涉足……不过我想诸位应该还记得,今日下午,汉森主教派人四处邀请议员参加他的酒会,而举办酒会的位置正是第四大道。”
赫尔特少校在用词上使用“我们”、以及亲自为唐纳修开门,都是在向这几位贵族军官表示他与唐纳修的关系、提升唐纳修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他做得不明显,不过唐纳修是知情识趣的,虽然不必表现感激,心中感觉自然舒适。
在座的四位贵族军官脸色和神情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略微扩大的眼眶表达了他们的惊讶;隐约坐在中央的两名贵族军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试探着说道,“赫尔特,受邀的议员都有哪一些?”
赫尔特报出了二十几个名字,四位贵族军官再次相互交换眼色,仍由最先开口的那人说道,“似乎都是些外来人。”
不了解内情的人是必然听不出这句话里隐藏的信息的。城中现有的贵族阶级也分两大类——本地贵族和外来户。自然,这个“本地”指的是全国求援令之前就呆在城中的贵族军官、或在军方后勤线上吃饭的人家。两方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只是在前线议会选举时,因本地派系多为军方人士,不便参政,让出了前线议会里的大半席位。
当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可不代表双方就亲密无间。
赫尔特少校作为本地派系贵族之一,当然理解其中的猫腻。浅笑了一下,他没有提及那些受邀贵族们私下里干下的破事儿,反倒别有深意地说道:“约翰斯顿伯爵自来到城中后多次努力与汉森主教拉近关系,但看来汉森并没有买账。”刻意停顿了一下,留给对面几位想象的空间后他继续说道,“附近巡逻的宪兵队被阻挡在第四大道之外,不过……他们隐约听到交火的声音。”
四位贵族军官脸上的惊讶增多,有人忍不住开口说道,“怎会如此?汉森主教……可不是会冲动行事的人。”
体面人之间的较量,很少会大喇喇地摆到台面上来厮杀。自然,话虽如此说,这几个贵族军官惊讶过后神色里的幸灾乐祸是掩盖不住的。
“或许与之前的流言有关。”赫尔特少校故意模棱两可地卖了个关子,直到沉不住气的第二个开口的人出声发问,他才淡淡地回答,“有人看见约翰斯顿家中有扎卡赖亚斯派来的使者出现。”
四位贵族军官脸上的色彩可以用缤纷来形容了,他们不参政不表示他们对于其中的阴|私一无所知,前线战火正酣的现在,城中的贵族家中出现敌国使者、不但没有在官面上通告,还避开了军方的人,那些以约翰斯顿为首的外来人打着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用膝盖去想都知道教廷下派的地方坐镇主教绝不容许教区“沦陷”,汉森主教的过激反应完全能够理解。四位贵族军官露出冷笑,没有说过话的人也开始发言。
“约翰斯顿家是走到绝境了吗?这样的事情做出来,莫不是连封地都不想要了。”
“打别人的孩子不心疼嘛。”
“倒是汉森主教,亚度尼斯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又要去忙别的了。”
这四位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了,措辞却冷静得让人有些无法理解,还能冷笑着进行讽刺——这也就是贵族人家的底蕴了,子弟所接受的都是自成体系的精英教育,除了个别特别不成器的纨绔,大多数贵族后代在遭遇事件时都是能够保持理智的。现在,不需赫尔特再多加引导,他们便将警惕的目光放到了汉森主教身上——没有制衡者的存在,这个失去独|裁权力后又重获的红衣主教似乎膨胀起来了。在堆满了士兵的切斯特堡垒内也敢大张旗鼓地动用守夜人部队,哪怕他对付的是“共同的敌人”,在贵族军官们眼中都是难以忍受的。
让这几位贵族军官发泄了一会儿后,赫尔特少校再次进行引导,“前线的战争牵动了咱们太多的精力,城内若是出现不稳,那对前方会是致命性的打击。现在只期望汉森的手段能够不那么激烈,毕竟议会里的议员各有家族军团,闹大了并不好看。”
赫尔特当然是知道约翰斯顿等人有死无生的,但这种事情必须一点点地发生——或者说,其间的信息最好是一步步地透露出来,这才能给“自救联合”争取最大的活动空间。
矫健的身影翻过一人多高的围墙、跳入正在营业的后勤处窗口酒馆。
上等兵夕巴斯丁抵达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自救联合在宪兵队中争取到的同志不多,等到他得到第四大道整场变故的详细信息已是守夜人部队收兵之后。
退下来的第一师团在整修期间是有小小的优待的,包括彻夜狂欢、饮酒等放松项目。这个后勤处的窗口酒馆现在就被他们以某团的名义包下,汇聚了他们近期争取到的大量同志——以资深士兵和下层士官为主。
“夕巴斯丁!”
“夕巴斯丁!”
气氛热烈的酒馆内,人们看到走进来后的一等兵后尽数站起来招呼;欢呼和歌唱声并没有停下,反倒愈显得喧嚣。
夕巴斯丁笑着挥动胳膊,并向已经在场的同志打了个眼色;有人立即借着小便溜出去、在酒馆外执勤站岗,又有人勾肩搭背、闹哄哄地围上吧台,牵制住了后勤处的服务人员。
自救联合的活动宗旨是很清晰的,或者说,那名给予他们建议的“智者”为他们准备了近乎完善的组织纲领。联合发展的同志必须是平民出身的士兵、士官中的优秀分子,不是已经在莫妮卡·豪斯曼的军队体制下得到好处的——比如唐纳修中校——就是未来必然能从这套体制中得到好处的——比如夕巴斯丁。
只有能在这套体制中脱颖而出、展现才能的人,才能成为莫妮卡·豪斯曼的忠实拥护。而那些已经得到才能展现平台、或是没有才能可以表现的庸俗之辈,自然拿不出跟随少将走下去的勇气和决心。
遮蔽掉有可能会导致暴露的外人视线后,夕巴斯丁深吸一口气,激动又兴奋、并带着深切的感激环视到场的人们,“我非常高兴——能在这儿看到你们,我的战友们。”
当即有人出声附和,“快说说外面的消息吧,夕巴斯丁,咱们的酒水都快灌了一肚子了。”
众人善意地哄笑,一双双视线汇集到了夕巴斯丁身上。能够到场的人都是经过接引人“审核”的,这些底层士兵和士官中的精英份子或许没有足够的阅历,但眼界比平庸之辈要高得多,自然知道这个夜晚不会平静。
夕巴斯丁坐下来长吐一口气,以稳定的口吻说道,“我们的同志猜测得不错——汉森主教出手了。”
人群安静下来,各带异样的兴奋色彩。
“第四大道尾端,六七二号被血洗了一遍。约翰斯顿家……等人家的侍卫部队尸体正往大教堂方向抬。据宪兵队的兄弟暗中告知,有一队守夜人跟着乔伊斯·夏洛蒂去了约翰斯顿家,并在随后封锁了整座约翰斯顿府。”
人群的呼吸声都轻了起来,生怕打断夕巴斯丁的讲述。内中,军职较高的士官面色颇为严肃,站到他们那个位置,要比同伴们更理解守夜人部队的可怕之处。
夕巴斯丁描述了一遍教廷方面的动作,十六个贵族议员说杀就杀,那位汉森主教的铁腕让这些士兵、士官的脸上血色都淡了几分。生在这种封建制度的国家,再桀骜不驯的平民面对贵族时也会有种根植在骨子里的自卑、敬畏;而那个红衣主教如此雷霆万钧的手段,悄悄地引起了这些士兵、士官血脉中叛逆因子的共鸣;部分人脸色狰狞中带着莫名其妙的兴奋,他们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是自己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无耻的卖国之贼亲手砍杀,那当是如何快意之事?
切斯特前线堡垒的存在,不仅仅是保卫身为坐镇主教的汉森的利益,也是这些底层士兵军官的立身根本。没有切斯特军和莫妮卡·豪斯曼少将,他们将永远在不能出人头地、不能展现才能的旧式封建军队里沉沦;说到对那一批国贼的憎恨,他们可不比汉森主教低多少。
将在场众人的情绪挑起后,夕巴斯丁观察着人群气氛,猛然丢出一个重磅炸|弹,“还有一件事……或许在明后天大家伙儿都能得到消息。总统领府邸里那个法师塔,里面的宫廷法师——被王室撤走了。”
“恩?”
不得不说,出身和地位还是限制住了这批切斯特军中坚力量的眼界,夕巴斯丁说出这道重要信息,能从里面听出味道的人却没有。
夕巴斯丁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的这道消息在整个堡垒内的保密度其实是相当高的,只有处在金字塔顶尖的极少数人知道——其中当然包括了汉森主教,那个避而不出的宫廷法师虽然从不与他照面,但若是法师塔里有人坐镇,他也不敢如此肆意妄为。
汉森没有去过度解读宫廷法师离开的信息,一方面是他正遭受双重困扰:同僚亚度尼斯的遇刺案以及谋划收拾约翰斯顿等人;一方面是他不相信赛因王室勇于壮士断腕——神官对于王权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赛因王的优柔寡断和无能软弱在神官之间不是什么不能提及的隐晦。
若莫妮卡·豪斯曼是个男人、并且投靠教廷,那么教廷给予她的待遇将是绝对能够符合她的本世界排名第七的战术大师身份的。赛因王对莫妮卡·豪斯曼即用又疑、束手束脚的小家子气,别说汉森主教这种一方权力之主,有点儿能力的野心家都看不上。
夕巴斯丁没有因同伴们的短视而轻视他们,事实上,若没有那位“智者”的指点,他也完全不能理解直属王室的宫廷法师在这种时刻离开意味着什么。深吸一口气,夕巴斯丁阴沉着脸沉声道,“王室——决定舍弃切斯特。”
人群寂静一瞬,随即响起嗡嗡声。底层士官中的一名越众而出,代表大伙儿发出疑问,“夕巴斯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王室决定舍弃切斯特?!”
夕巴斯丁认识这个发问的战友,若在往日、在他加入自救联合并成为首批元老之前,他每次看到这个人都会觉得胸闷——倒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纯粹只是出于嫉妒而已。
这个叫做波文的上士在半年之前还是跟他一样的一等兵,但在他的大哥升上列长、获得少尉军衔后,波文水涨船高、一跃而为上士,并担任了副队军职;依旧在一等兵这个资深士兵的“养老站”里挣扎的夕巴斯丁,哪怕再看得开,与他对上自然也难以保持心境平和。
自然,现在的夕巴斯丁看到波文上士已经不会再有那种心底发酸的苦涩了,加入自救联合、得到那位“智者”指点并且跟一批自己往日难以接近的军官共事后,他的眼界心境都开阔了数倍。
“王室并不相信切斯特军能够守住前线。”夕巴斯丁坦然与波文对视,沉声道,“之前的求援令,已经证明了王室对我等的看法。”
波文上士的大哥就站在他身后,这是他有底气站出来代表大家伙出声的原因。军中自然是相当抗拒求援令的,波文上士便以不可思议的口气说道,“那些老爷兵有什么用?他们连咱们的辅兵都比不上。”
在人群再次开始议论前,夕巴斯丁出声道,“那些老爷兵虽然不堪大用,但在王室看来至少是比我们更值得信任的。不然的话,明明我军中还有一万多名兵力的缺额,为何王室却死死卡着后勤,不让咱们军满编呢?”
队级编制为五十人,列级编制为两百人,士级编制为八百人,团级编制为三千人,师级编制为一万二千人,而一个军的编制,满额应为四万八——当然,那是理想型编制。大陆第一强军的紫荆军才有四万八满额兵力的编制,切斯特军就别想了;不过这条战线上的主战军力只有三万人,这确实也是相当说不过去的。
夕巴斯丁点出的这一点是场中众人从来没有去思考过的,人们愣神一阵后,其中近半人看向夕巴斯丁的目光不禁带上了敬意——越是有才能,便越是懂得去尊重真正眼界开阔的人。
夕巴斯丁不去点出那些被王室信任的老爷兵们是否真的有用——约翰斯顿伯爵等人的背叛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再刻意去提,就显得目光狭小了——而是就事论事地谈起了切斯特军真正的处境,“我们是靠王室的提供的后勤养活的,为了回报王室,诸位战友与我等一起在前线拼杀,数年不息……”他叹息一声,“我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家人了,想来大家伙儿也差不多。”话锋一转,“但想来,我们期望自身的付出能够对得起王室的栽培,王本身却是不怎么在意我们这些人的存在的。”
这话是相当没有道理了,一国之主,哪有精力去考虑一个边陲前线平头小兵的存在。不过站在平头小兵的立场上,谁会去考虑统治者的难处呢。
“少将是让我们看到战争胜利的人。在少将到来之前,我从未幻想过有一天能够赢得胜利,回归故乡。但是……”夕巴斯丁的面色变得沉痛,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受,连嗓音也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但能够为我们带来的胜利的少将,在王眼中……也不过是消耗品般的存在。大家或许不知道,不管咱们能否胜利……少将都是没有希望活着离开的。争取军权上王将少将推到了得罪教廷的第一线,以那些神官老爷们的作风……咱们赢得胜利后少将没有用了,那么她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而若是咱们有机会成为第二个紫荆军,王还能对少将继续包容吗?”他摇头,脸上的痛恨是对自身群体上进无望的绝望,“大伙儿也许不太清楚王室与林赛家的关系,但我可以明白地说,王是不会容忍第二个洛因大公爵出现的。没有了敌人的威胁,少将也罢,我们这些人也罢,都只能是王欲除之而后快的隐患——特别是少将。士兵没有可以再招募,少将没有了,才是真的没有了。再怎么可惜,对于高高在上的王来说,也只是……可以接受的损失。”
波文上士的眼睛瞬间通红,撑在酒馆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他身后的大哥、身侧的好友罗德尼上士同样怒目圆睁,紧绷着嘴、鼻孔里喷着粗气。莫妮卡·豪斯曼即使是个女人,但在唯实力论的军队里,她确实地赢得了这些底层士兵、士官的尊敬;汉森主教在堆满大头兵的堡垒内都敢出动守夜人部队干掉那些贵族议员,若是战争真的胜利、士兵们纷纷回家,少将还会有活路吗?
“……如果真能看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那么少将即使被害,或许还是能安心的。可是——”夕巴斯丁猛然用拳头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一下,以刻骨的愤恨、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太多人不想看到咱们能够赢得胜利。那些想当国贼的议员且不说,单论王室……我们的赛因王。从少将就任那天起,咱们军中何时有人提出过骑士团的建立?为何死死咬着后勤不允许补齐兵力?为何不肯配备高级将官?为何不准许少将去动那些尸位素餐的贵族军官?咱们身后就是林赛家的领地,洛因大公爵又何尝向咱们派遣过支援、哪怕只是来几个使者说几句漂亮话?他们是又想要咱们给他们卖命、又不愿意咱们能有好日子过啊!”
底层出身的士兵和下级士官并不懂得太多大道理,但与自身息息相关的切身利益,那是相当清楚明白的。没有人点出来倒还罢了,若有人能条理清晰地点明,那他们哪里还能无动于衷?
站在波文上士身侧的罗德尼上士本身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当即爆发出一段混合着乡村俚语的咒骂。好在后勤处的服务人员已经被人拉到另一个房间去拼酒了,也不必担心会引来宪兵。
引起人的怒火是最容易做到的一件事,而一群人如果对同一个目标爆发出不满,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很容易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