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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伯看上去却比刘恒冷静,一脸无奈道:“班爷说笑了,我一个老仆人,少爷还不满十二,老的老小的小,能犯什么事?”
“这可说不准。”班头的疑心没这么容易消除,握住刀柄慢慢走来,哗地掀开帘子,和刘恒面对面。
刘恒努力装出害怕的样,怯怯望向班头,只见是张显得沧桑的微黑方脸。两人素未谋面,但班头却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看他的时间也略显漫长。而且他的眼神,让刘恒有种错觉,像是深深凝视,想把刘恒的长相牢牢记住一样。
紧随班头的一个高瘦守卫,似乎也觉得班头查看的时间太长,有些古怪,好奇地凑头也往里看,班头却很快把帘子放了下去。
这班头有古怪!
从帘子缝隙,能见到何伯把一袋东西隐蔽地塞给了班头,讨好笑道:“打扰几位爷的酒兴,实在抱歉,还望通融。”
班头掂了掂手里的袋子,收回怀中,似乎颇为满意,回头朝其他守卫吆喝道:“算了,谁家都有难处,各位权当给我个面子,开城门!待会我请大家去怡红院!喝好酒!”
守卫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笑容,一听就知道,班头得了大好处,自然也少不得他们的。难得收到浮财,他们也跟着心情大好,在银子面前,所谓的封城令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开门,开门!”
“让人家少爷赶回去奔丧!”
轰隆声响,城门开启,守卫们嬉笑着目送,何伯一路陪着笑,刘恒目瞪口呆,居然就这么出城了?
真是因为使了银子的关系吗?
刘恒有种预感,应该没那么简单,以他们家的家境,何伯能有多少银子,班头偏偏很满意?
“那个班头……”
“班头姓张,叫张子忠,本就是咱们家安插进去的后路,现在是他尽忠的时候了。”何伯闷闷地道。
刘恒这才恍然大悟,但听到尽忠,顿时又觉不对,“他会死么?”
何伯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如果咱们不出城,装作没事发生,也没人会怀疑我们家,何必让他尽忠?”刘恒几乎是愤怒地问道。
何伯依旧闷闷地道:“顾老头是别人的暗探,官府不查,也有人会很快追查到咱们。”
刘恒震惊,一时无言以对。
一个顾老头,苦心孤诣隐藏无数年,只为了时刻监视他刘家,到最后为了保住秘密疯狂自尽。如今又是一个人,为了掩护他出城而“尽忠”!
这一切,在他看来是如此的匪夷所思,简直让人发疯。
为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原因,只是为了别人,就选择去死,他们的生命,怎么能如此廉价?
值得么?
这背后又究竟都隐藏着什么?
我,我们刘家,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眼见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接连因为他而死,他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真当自己刘家只是个落破的贵族,沉默好久,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别人为什么要监视我们家?用人命留后路,我们家究竟是干什么的?都到这时候了,何伯还不准备告诉我吗?”
“少爷,别问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何伯却依旧不说。
还当我是小孩子么?
刘恒知道,何伯不开口,他根本没办法撬开他的嘴,只觉气闷。
马车哒哒走在官道上,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重新闭合的城门。
叫张子忠的班头,第一次见面就注定要因为他去死,能不能活下来?
顾家,死了顶梁柱,一家人不知该有多伤心?四岁的顾小石,以后知道爷爷是被他逼死的,会不会恨他一辈子?
还有大嘴,祝二叔,才送他枣的杜姑娘,从此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以后还会记得他么?
学堂,伍先生,会怎么看待他这个突然消失的逆徒?
这一刻,他甚至回想起学堂里,每一个曾经背地里鄙夷他的同窗,甚至赵景,还有武戏班子,郑大财主,被他医好不再怕鬼的小郑舒!
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十多年的记忆都和这座城有关,所有和他接触过的鲜活的人,都和这远去的城一起,就此成为过去。
就这么离开了?又要去往哪里?
腊月初一的深夜里,车外寒风凛冽,悄悄飘起了细雪,开平三十一年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临,他心头一片茫然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