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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王夫人生辰府上小聚的时候,贾赦就看出贾珍的气色不对,摆明是同人幽会过,他当时就看了宁府过来的所有人的面相,秦可卿同他一个样。因为担心看走眼污人清白,贾赦还反复验证过,果真如此。
上辈子就没成亲,还阳之后白得了个婆娘,还是倒霉相,自己借了别人的遗体便罢,若连女人也帮忙睡了那简直丧心病狂,本来,玄门弟子大多清心寡欲,到他这份上对男欢女爱基本提不起兴趣,从北宋到大清朝已经有大半年时间,除了初一十五避不开的,必须同房,贾赦根本没碰过邢氏。
事实上,同房的时候也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而已。邢夫人年近不惑,虽然着急膝下无子,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奢求更多。再说,原主就是个习惯不归宿的,总在外头喝酒吃肉嫖/女人,像如今这般已经是改邪归正,邢夫人没什么不满足。这婆娘虽然倒霉了些,蠢了些,贪财了些,眼皮子浅了些……倒没有触及贾赦的底线。
这日再见,贾珍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鲜红之中隐隐有黑气蔓延,瞧这像是要发丧,蓉哥儿瞧着正常得很,如此看来,死的不是贾珍那婆娘尤氏就是秦可卿。将仙山镜子和文昌塔的特征又说了一遍,贾赦就说:“大侄子你气色不对啊。”
“……”听到这话,贾珍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叔老爷是以算命闻名的,指不定就要道破他的秘密,只要是做了亏心事,在这种时候自然就会心虚,他干笑了两下,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岔开话题,贾赦就已经开口了。
“我观你面色,红中泛黑,有丧事,若无转机,三个月内府上定是要死人的。”算命的都这德行,话说一半等别人求上门来。贾珍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以后脸色变了几变,他就问道:“谁?可有转机?”贾珍虽然和儿媳扯不清,是个色/欲熏心的混账,他至少没凉薄到连人命也毫不关心,能够让宁国府发丧,铁定是主子一级的人物,他这一脉人丁凋零,往上只有个在道观里炼丹的父亲,然后就是夫人尤氏、儿子贾蓉、儿媳秦可卿,都是关系亲近之人。
毕竟都是姓贾的,不能完全用对付外人那一套,贾珍虽然混账,分家那会儿还是有贡献的,做人要知道感恩,大老爷想了想,就说:“除非得贵人相助,否则不能解,我仔细看了你和蓉哥儿的面相,不当是你二人。”
他这么说非但没让贾珍放心,反而让他产生了隐忧,虽然不希望府上任何人死,一定要选的话,牺牲尤氏是可以接受的,让他揪心的是,听贾赦说了以后,他隐隐觉得这番话是针对秦可卿说的。没什么根据,全凭直觉。
“求叔父指点一二。”
指点?
那当然是可以的。
贾赦点点头,很拉得下脸说:“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依我看,再等个把月,现了端倪才能断生死,若是生劫,我自当尽力;若是死劫,就只能听天由命。我看宁府这一劫很是惊险,不费周折恐很难解决。我作为万岁爷亲封的天师,不轻易出山,更不可能白忙活,开了这个先例往后不知损失几何……大侄子你想清楚。”
生父就不说了,做儿子的总不能看着老子去死,至于尤氏和秦可卿,从某种意义上说都算是他的女人,身为男人,要是连女人都护不住,脸面往哪儿搁?若是不知道这事就算了,贾赦已经提起来,他还能选择为了钱见死不救?贾珍毕竟是爷们,不会婆婆妈妈讨价还价,他就应承下来,说:“只要人好好的,钱财乃身外之物。”
这么高端洋气有哲理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不科学,贾赦差点刮目相看,“来年又有科举考试,蓉哥儿还是少往外跑,多在书房里待些时候,大侄子也提醒府上众人都当心些,莫招惹是非,若有攀贵人的机会一定不要放弃,能不能破这一劫关键就在于此,别的没什么好说……仙山镜子恐不好寻,制造工艺已经失传多年,要想改求学以及科举的运势,找文昌塔还现实一些。”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对大老爷而言真是良心发现,贾珍父子将这番话记在心里,想招呼他吃一顿,就有奴才进来通禀说,薛大爷来了。
报信的刚说完,就听到薛蟠点了大老爷的名:“姨伯父您可真是大忙人,君子别院我都跑了好几趟,不让进也罢,死活说里头没人……这不,听说您在宁国府,我就紧赶慢赶过来了,真是大忙人,见一面不容易。”这段说完,才看到他迈过门槛走进来。
同之前相比,薛呆子真是变了不少,不是说长相,而是浑身的气以及面相,如果说之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如今看来勉强已经有救了。贾赦等他入正题,薛蟠也是个老实人,也不管贾珍和贾蓉,直接就说:“我就想请您给算一算,我和安娜到底有没有戏?啥时候成亲?啥时候添丁?”
……呵呵。
刚刚还在说发丧的事,宁国府眼看就要出乱子,薛蟠也是个能人,在这节骨眼上问卜姻缘,贾赦同打了个招呼,就从宁国府出去,他与薛呆子并肩走,一边问:“开铺子的事可成?”
大老爷有扯开话题的嫌疑,不过,薛蟠还是回答了,他说:“岳父派去西洋的船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在有些时日就能到南边的港口,只要图样和法兰西来的珠宝材料到了位,立刻就能开工,我已经将店面看好,又请了经验老道的师傅坐镇……”薛蟠答完又问,“姨伯父您就别吊我胃口了,说说这门亲事如何?”
贾赦没停下脚步,他悠哉哉边走边说:“我问你这个倒不是随口说的,此事与你的姻缘息息相关。”
这么说薛蟠就不懂了:“何解?”
“看面相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根有据的,对咱们这方的人来说,推算出来□□不离十。洋人长得就是两个样,安娜的面相虽然能算,准不准谁也不知。你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想娶个黄毛回去,你母亲不能接受也属正常,这是不用起卦我就能告诉你,婚事能不能成看两点。第一,你到底有多大决心,能牺牲到什么程度;第二,同西洋人的生意能不能做成。”
真不是胡说,为什么是这两点。首先,薛姨妈宠儿子到了极点,要是薛蟠死不松口就这么拖下去,她总是要让步的,毕竟,还得指着这个独苗苗给薛家传宗接代;其次,薛蟠从前都是不务正业的形象,说是要改,要赚钱养家,薛姨妈信了多少不好说,若是同威尔逊先生的生意能成,刷新自己的形象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将两家紧紧绑在一起。有共同的利益做基础,再来电情感诱导,妥协是迟早的事。
薛蟠是个直肠子人,有什么说什么,因为这,从前闯了不少祸,不过,他并不是蠢到没脑子,否则也不可能想到找威尔逊先生合作,借鉴西洋元素,打造一批有新意又能戴出去的首饰。他是想得到问题的,被贾赦这么点拨,过后,立刻就顿悟了。
“姨伯父实乃神人,要不是您,别说成大事抱得美人归,指不定我还在外头鬼混,从前不觉得,现在想想真是没什么意思。”同安娜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过去这几个月,薛蟠真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天天出去喝花酒到现在,只惦记着法兰西美娇娘,想干出大事来让未来岳父赞同,让母亲点头放安娜进门。
薛姨妈身在局中看不明白,贾赦却清楚得很,有很多人少年时都听混账的,出身越好越会作践自己,这呆子就是个中典型。若非招惹到安娜,若非威尔逊先生同九爷颇有交情他不敢随便得罪,若非早早看穿了夏金桂的真面目……他的命道或许就不是这样。可以说,安娜是薛蟠命中的贵人,因为遇到她,两人擦出火花,才迫使薛蟠做出改变。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却不是每个浪子都有这个机会的。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才能逆天改命,迎来幸福人生。
说到这儿正好走到宁府门口,贾赦摆摆手,就想打发薛蟠走人,这呆子又抛出一句:“对了,姨伯父您跟我走一趟呗,我母亲这阵子找了不少算命先生,想给宝钗看命,说得倒是不少,却是一个人一个样,也不知谁真谁假。”
……也不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事情都送做堆了,在君子别院的时候四爷八爷前后脚来,眼看就要说事,却被十四阿哥打断了,闹了一场时候直接回宫找万岁爷告状。这事还没个结果,赖大又过来找他,说母亲做了噩梦,已经不好了。回去之后发现,那压根算不得噩梦,就是少了人关心她,心里孤独,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遭人嫌,有点生无可恋。
便宜娘那身体康健得很,再活个三五年铁定是不成问题的。好不容易将史太君安抚好了,听她念完,出门又被贾蓉唤住,说仙山镜子和文昌塔已经准备好了,让他回去看看行不行。被人忽悠成这样,父子俩真是能人,从名字就能听出,仙山镜子背后铁定是有山有水的,他那是八卦形,照妖镜,这也罢,这玩意儿因为工艺失传,极少有卖的……与之相比,文昌塔要好求得多,只是在材质以及层数方面有许多限制……能将文昌塔搞成北方多闻天王的舍利塔,也真有本事。
就这样,事儿还没完,瞧出宁国府三个月内要发丧,被贾珍求着帮忙化解就算了,还没出来又迎来薛呆子,开导他不算,这还的去开导薛姨妈,以前在北宋汴京摆摊的时候,整日等不到人上门,这倒好,忙得行程都排不过来。
贾赦揉了揉额角,还没说什么,薛蟠就开了口:“自己出来做了事才知道讨生活有多艰辛,姨伯父您放心,我不是那种白算不给钱的人。自妹妹进宫以后,我母亲情绪一直不稳,您也知道十一格格是怎样的气性,出身不高,脾气却不小,惹到就是一顿鞭子,标准的满洲姑奶奶做派……我那妹子嘴的确甜,会说话会做事的,还是怕万一。”他说着顿了顿,“她进宫有五个月时间,到如今连个消息也没传回来,我们在内务府虽然有熟人,手却伸不到格格身边,还是请您帮忙算上一算。”
母亲担心女儿,兄长关怀妹妹,这种心情贾赦理解。他同史太君以及贾政虽然没什么感情,上辈子在玄门的时候同师兄弟还是很和睦的,至少再被选为传人之前,大家伙儿真像是一家人,闯了祸有人分担,修行上遇到障碍也有人主动帮忙点拨。
人都是受利益驱使,会变的,他脱颖而出之后,师兄弟见面就客气了不少,感情也逐渐疏远,虽如此……美好的回忆还是存在。
兄弟之间因为家产之类的问题还可能起争执,薛蟠和薛宝钗却不会,本来,这呆子就是个极品,就算是从前不知事在外头鬼魂的时候也一样,嫖过的姑娘很多,金陵城里人人都觉得薛大爷是个人渣,即便如此,他对母亲是真孝顺,对妹妹也极好。人嘛,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不能因为他的劣根性就否决人性中真善美的部分。
就算是方外之人,也会有感动的时候,人家晓之以情动之以财,走一趟也无关紧要,毕竟,薛宝钗的命格他从前看过的,就算有变故,也不会差太多。两人就从偏门进,直接到梨香院里头,薛蟠在前头开道,他进去,就有奴才吆喝道:“大爷回来了!”
只是这样薛姨妈不会亲自迎出来,见到薛蟠身后的贾赦,那奴才又补了一句:“贾天师也来了!”
不多时,薛姨妈就亲自迎出来,听说人是薛蟠带回来的,她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因为自己总念叨宝钗,所以蟠儿才想着请这位能窥天道的玄门大通大智者上门来看一看,京城里传言,只要是他说的话,就一定准,说要升官那就妥妥的升,说要死人保准活不过当晚。
毕竟是商人家的太太,不用预热,薛姨妈就说了一串吉祥话,让同喜同贵上茶,坐到贾赦对面那侧的椅子上问:“您的时间宝贵得很,我就不说废话,既然蟠儿请您过来想,想必也说了是为什么事……我们宝钗进宫已经有五个月,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紫禁城里的消息不好打听,您就帮忙算一算,她进宫去伺候十一格格到底是吉是凶。”
“姐儿本人不在,面相和气色是看不了的,你的子女宫左边管蟠哥儿,右边管的就是宝姐儿,过程有坎坷,不过,目的总是能达到的……咱们这把岁数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你应该清楚才是,好事多磨,世上就没有一帆风顺之事。”
他这么说的确是有道理,薛姨妈点点头,想着贾恩候说话做事还挺靠谱,却不知老太太怎么就不待见他。说句良心话,自家亲姐夫贾政无论胆识气魄比他都远远不如。“能否推算什么时候宝钗才能熬出头来?”
“若一定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有挑拨离间之嫌,信不信全看个人。”贾赦一上来先打预防针,这个做法让薛姨妈皱了皱眉,觉得事情不简单。
站在她的立场,能够得上挑拨离间这四个字的,就只有三伙人:薛家亲戚、王家亲戚以及贾家亲戚……虽然并成为金陵四大家族,她这一辈同姓史的还真没多少往来。
薛姨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贾赦说完还是惊讶了。
贾赦的原话是:“若是一年以内混不出头,那么至少得等到五年之后,宝姐儿年纪尚幼,短期内想要入贵人的眼太难,恐怕还得在十一格格跟前熬些时候。”
“……”
薛家母子都没明白为什么,贾赦就说,“因为她不傻。”薛姨妈是压根没听懂,不傻就要在十一格格跟前熬这么久?那位主子可不是好伺候的,若是错过好时机没准就要跟着她一道被嫁出去,或者去草原上和亲,或者进大臣府上,做陪嫁丫鬟不是宝钗的追求,这么说恐怕有点难听,不过,她一直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总是在朝着那个方向奔。
“春贵人怀着龙子,正如日中天,是不是……”薛姨妈这么说,大老爷就笑了,他没直接点破,而是说,“你想想春贵人的处境,再想想宝姐儿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