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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这处俱乐部也是林安森的产业,在林之远讲出来之前,根本没人知道。纳兰德性都有点怀疑,国内到底有没有林安森不涉足的行业?
依旧是王建刚和龙追进去搜寻。
“这里要是再没有,我们下一步就该去香港了。”安冬指着纸上根据林之远提供的信息罗列的坐标说,“香港要是也没有,就是美国了。毕竟林安森是美国国籍,最常居住的地方也是美国。”
“别说了。”纳兰德性疲惫地扶住眼眶。他当然知道,可是听人这么直接说出来,心还是凉了半截。
“其实我们这么找有什么意义呢?”风潇突然来了句,“你有没有想过,绑走你父亲的人出于什么目的?钱财?威慑?还是毁尸灭迹?也许你找不到的原因,是他已经遭到不测。”
“别说了!”这一回是纳兰德性和安冬异口同声吼风潇。纳兰德性甚至气得有些发抖。
然而风潇不以为意,只是坐在那里隔过安冬的人头端看纳兰德性,表情淡得出奇。
“画家没有消息的几年里,你不也是一样的过?”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没事。”
“不是因为你知道他没事,而是你不知道他有没有事,也不想知道。”风潇又说,总是一针见血,“你从小就知道,他于你而言是个累赘,只是被你们所谓‘孝道’绑架,不得不认命,预备背负这个累赘一辈子。后来他消失,你平心而论,有没有感到轻松?”
“我……”纳兰德性反驳无话,气得眼睛都要炸出来,抄起手头的酸枝木拐杖就隔过安冬的脸指住风潇的鼻子,“野人,你知不知道在我们世界里,除了‘责任’‘累赘’这些苍白的词,还有一个词,叫做‘感情’!我就问你,你每天口口声声‘父王’‘父王’,要是等你的父王老了病了,让你抛弃他不管他,你可以吗?”
风潇听完笑了:“看来你会是个好媳妇。”
“你……”气得那拐杖就要戳过去杀人,被风潇一把握住。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父王待我很好,倾其所有待我好,我当然要知恩图报。又不像你那画家,除了给你留下一屁股债、满是阴影的童年、间接逼死了你以外,还给了你什么?”
这是大实话,噎得纳兰德性无言以对。可他还是不服,一根拐杖抽/出来又胡乱挥舞,直取风潇咽喉。安冬也义愤填膺,对着风潇大吼:“你这怪物,这个时候揭人伤疤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纳兰德性,他抛弃了你,你不欠他——感情不是生出来是处出来的,别拿你们中国人‘生了你就是对你有恩’这一套来说事,简直是流氓理论,明明是一时冲动的男人女人付不起责任又管不住*才诞下一个个小孽障来人世间受苦的,尤其你们古代啊农村啊那种一窝一窝下小猪仔似的生法,生了女孩子送人的送人卖钱的卖钱不管死活,说什么传宗接代,都是一己私欲而已,算什么狗屁恩情——你不欠他,管他是生是死,这一次,你可不可以自己活个痛快?”
安冬一听话糙理不糙,他竟然也是在替纳兰着想,跟自己立场一样,也就反驳不出了。
说到底,真的心疼一个人,就会连他家人的丁点不好也一起埋怨,好像世上除了自己以外谁都做不到待他足够好。几年前的安冬也是这样。
纳兰德性正在气头上,当然听不出这一重意义,安冬这会儿却是比膝跳反应里的小蛤蟆都要敏感,分明感觉得到自己在这辆车里有多多余。亏他刚才上车的时候还耍了个心眼,挤进后排两个人中间坐,屁股倒是跟旧情人离得很近了,熟悉的体温都感觉得清清楚楚,但是有屁用。这会儿风潇一发力折断了纳兰德性指着他鼻子的拐杖,木头屑子倒是弹了安冬一脸,横断面突出的木刺还险些捅瞎他的眼。
在他仰头闪躲让出的空间里,风潇一拉拐杖把纳兰德性拉了过去,两个人于是就在他的裆部正上方鼻尖对上鼻尖,对峙。风潇又说:“但是这次,看在他把你生得还不错的份上,我还是会救他。”
“用不着,你给老子滚!”
“只要他不是尸骨无存,我就一定帮你把他的命救回来。”风潇说,“但是,你以后少给我心愿泛滥,除了你自己的事情,我不再接受任何许愿。”
这句话之后好几秒,车上三人都没再说话。然而不容多想,车窗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急促敲击声。回头一看,是一脸慌张的王建刚,一边敲还一边紧张地回头,表情像是被鬼追着一样。
风潇刚摇下窗户,三人就听见一种低沉的“隆隆”声从马场方向传来,连带着大地都有些高频率震动,身体像是掉进一只巨大的超声仪一样,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不好了殿下!土蝼,土蝼——”王建刚指着身后惊慌失措地喊。
纳兰德性一听就奇怪了:“老王,这俱乐部明明是一片现代建筑,怎么说是土楼?”
“不是土楼!是土蝼!原始世界一种中高智慧的凶兽!吃人的!”王建刚一时也解释不清,风潇已经二话不说开门下车。见纳兰德性也跟了下来,反身一把将人推回车里。
“安冬,你……”风潇眯眼看了看车里强作镇定的安冬,说,“你看好他,你们两个待在车里,我给车子封个结界,无论发生什么,没有看到我就不要开门。”
“好。”安冬是个识大体的人,再多疑问也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
“为什么让他看着我?”纳兰德性却不大愿意服从命令的样子,“建刚,是不是我家画家在里面?”
风潇看了王建刚一样,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暗示意味,反正王建刚的语气非常真实,带着紧迫:“不知道,反正里面全是死人的残肢遗骸,那些土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封在里面的,正在吃人,我和龙追莽撞撞破了封印,这可是闯了大祸了!阿追还在里面杀土蝼,殿下,快——”
风潇变出手杖在车顶上画了一个符,透过车窗不放心似的看了纳兰德性一眼,就跟着王建刚匆匆去了。马场方向乌云黑压压的,一丝月光也没有。这时再去看那俱乐部的一联排刷了红墙的房子,三三两两开着灯,却昏惨惨的毫无生气,的确是十分诡异。寒风卷来几片去年秋天没落尽的枯叶,突然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动物嘶鸣声划破云天,传入耳中,既像马又像象,又什么都不像,听得出来肺活量极大。
纳兰德性心里一紧,手不由自主就搭上了门把。安冬飞快将他拉回,说:“纳兰你别莽撞,你想当电视里那种被观众骂傻逼的智硬主角吗?”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警告,为了保住智商,纳兰德性果然死了下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