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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连接的帐篷在林地里铺开来,填补了原本满载树林的潮湿空地。仅一个上午的时间,这片似乎看不到头的桦木林就被推得一干二净,空地上堆满数之不尽的褐色树桩,远远望去像是被挖开的蜂巢。
桦木林被推倒后,树干堆积在一起,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士兵和工匠们将其捆扎、切割、削皮、烧焦、干燥,各司其职。一座座营帐就地而起,削成长短不一的桦木树干长的排列在营地的最外圈,短的靠内,之间架设木板,修建成墙。桦木虽然质地偏软,但经干燥后就变得十分坚固,工匠们将树干削平,用绳索和铁钉编成一块块的木排,铺在最泥泞的地块上。泽地满是暗藏的陷阱,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泥浆的漩涡给吞噬。而桦树皮亦有足够的功用,它们薄但不透水,可以铺在营帐顶上,盖在辎重车上。
这都是镇南将军严崇虎的计划。“要在湿地和密林中击败沼民,我们需要大量的工匠和他们的工具。”诚如斯言,伐木工、木匠、铁匠、皮匠,各种匠人都能极大地简化他们的工作,虽然有些事情士兵们也能代劳,但效果远逊于匠人。大军依法征服了一座又一座湿地树林,虽有些缓慢,但确实在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绿皮肤的敌人不敢和他们正面交锋,那些依靠坚硬表皮替代护甲的蜥蜴人和仅仅包裹着藤皮护具的沼民,挥舞着木制的长矛,高举着淬毒的弓箭,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前来偷袭,在他们扎营时于外骚扰,在他们休整时赶来窥探,然而他们不敢面对面决战,他们玩游击战,然后逐渐朝泽地深处退却。
大军南征,抵达西泽边陲城市瓦片镇时,叛军就闻风而退。翔龙王国的军队能征善战,大将军龙承天的威名即使是躲藏在深泽之地的绿皮肤民族也有听闻。瓦片镇、炊烟镇、绿树镇失而复得,重回王国怀抱,这是西泽省省督卞力很长时间都没能做得到的功绩。
但要这些狡猾、顽固的敌人屈服,靠吓唬是不够的,必须让他们饱尝血与火的深刻教训,下次越雷池一步之前,这一次的教训将让他们好好掂量其后果。因此龙承天接受了严崇虎的进军计划,越过国境,向深泽之地挺进。但泽地行军作战难度极大,补给非常困难,这次他带领十万大军南征,其中八万都留在西泽,仅领军两万深入。
西泽尚有明媚的春光、暖和的秋天和银装素裹的冬季,然而深泽之地却是酷夏的腐败味道。这里满是泥浆湿地,腐朽的落叶、树枝、雨水和动物的尸体铺成厚厚的泥浆,沼泽鹄和苍鹭于其中振翅腾空,再一跃而下冲向水面掠食,水田鼠和四翼虻的幼虫潜伏在茫茫的雾气里。植物在这里不少都将根茎部分裸露在外,地表腐朽的物质堆积反成了它们的养料,衰败的灰色和阴郁的绿色遮天蔽日,阻挡了大部分阳光射进密林。而在那看似水草丰美、经过长时间阳光滋养的的湖泊边上,则有五彩的毒蛇和硕大的蟾蜍虎视眈眈,更有人眼难以分辨的危险的泥潭深坑。但沼泽也不是一无是处,越橘的浆果能酿成美酒,杜香能提炼香油,黑三棱、半边莲、槐叶萍等数不尽的草药则能提供多种药效,在这里土生土长的种族知道它的危险,也知道它的好处。
不过对于拳民而言,要在这么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摧毁敌人老巢殊为不易,军阁里具备深入深泽之地经验的人半个也没有,然而严崇虎依然请求龙承天至少能拿下大藩篱。大藩篱远离边境,但仍是离边境最近的一处沼民村庄,以围着一圈竹篱笆而闻名。沼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要塞或者城镇,他们在湿地上四处窜行,在水上建立了一处又一处的木屋聚落,或在林中搭建树屋,给村庄围上一道厚篱笆或者削尖的木栅栏,就算是拥有了基本的防护。他们更多地依靠迂回游击、各种机关陷阱和被驯服的泽地猛兽来与敌人对抗周旋。
历来翔龙的军队不愿意深入此地,糟糕的气候、陌生的地域和可怖的瘴气远比原住民更可怕。也从来没有哪位翔龙王国的将军领兵打仗会带着数量众多的匠人,他们看来简直就是来砍伐木材、制作器具的,大军所至之处,首先是清理密林,搭建营地,铺上木排,就地取材制作防水器具,更有熟识泽地植物的医生和药师,随军提供防御瘴气、湿气、毒液的良药。稳步前进,支付的代价是更长的时间。
龙承天不得不承认,严崇虎的计划确实很有效。这名跟随了他将近十年的秃顶将军从未令他失望过,一直是最值得信赖的左臂右膀。大军步步推进了五天后,按照当地土著的说法,他们离大藩篱已经非常近了,仅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
再等不到半天,他就将拿下一个沼民聚落,如果不出意外,灰鳞或者其一个儿子会固守在作战前线,以确保守军斗志。他可以将之俘虏,然后迫使蜥蜴人王国签订城下之盟。接下来,他就可以凯旋班师,得胜回朝了。
他坐在自己的牛皮大帐中,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帆布,休整的命令已经发出,现在只须等待斥候的消息。沼泽里湿气很厉害,闷热无比,但作为大军统帅,他仍穿着厚厚的金属护甲,至少在大战即将打响前,他必须如此。黄金般的鳞甲外到处都沾上了水珠,鳞甲内早已湿透,就连浓密的胡须都能拧出水来。
大帐中环坐着他的手下大将,除了定远将军李越驻守在浅滩堡、荡北将军方觉领着八万大军留在瓦片镇外,镇南将军严崇虎、平西将军孟云鹤都随军出征,其余人还有他的弟弟军阁审书龙应天、大将军亲卫队队长袁一平及副队长郑方、随军参谋肖必为和郑大华、后勤主管叶宣和随军医师邓博丰。
“我军深入不毛,所历艰险,非往日能比。士兵们饱受瘴气折磨,随军药物已经供不应求,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必将士气消沉,因此,我军必须速战速决,拿下大藩篱。”龙震天环顾营帐,最后目光落在随军医师邓博丰身上,“我军即使大获全胜,即刻退兵,也须有充足药物,你可有解决之道?”
邓博丰是一个身材瘦小,面貌平庸的男子,他虽是军阁一员,但严格来说并不是军人,所以在场诸人中,就数他最为轻松——穿着件薄薄的灰色麻布长衫,透出几处湿渍,但总比盔甲舒服多了。长官发问,他立刻回答:“禀大人,这桦木皮可以干馏制油,对毒气和外伤颇有疗效。斥候在附近发现仁榔,其果实正是驱虫消瘴的良药,我军可大肆摘取,以备回程之用。如此,药物的短缺情况,能得到一定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