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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妈妈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只当是没听到里面的人都说了什么。
端木岐的眼神,森冷当中又透着讥诮。
老夫人与他四目相对,嘴唇蠕动,过了好半天才冷着嗓音道:“你威胁我?”
“不!这是警告!”端木岐道,直接一撩袍角,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信手从桌上取过一个素白的茶杯,斟了一杯水,只端在手里把玩却不喝,仍是气定神闲的说道:“我和你家老三不一样,这一点你最好是给我记清楚了,你别打算着可以在我的面前来指手画脚的左右我,这一次的事,我姑且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如果他真要计较,那么这一刻就不会是坐在这屋子里和老夫人说话了。
老夫人知道他没有在危言耸听,只脸色铁青的盯着他。
“你对那丫头,到底是抱了什么心思?”最后,老夫人还是强压着怒气问道。说着,她却是根本就无法忍受端木岐这样的态度,一下子就爆发了所有的脾气,抬手指着窗外宋家大宅所在的方向,“宋楚琪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呢,如果那四丫头是个安分的,你要给她个名分,我也不会拦着,可是那个丫头,乖张又泼辣,根本就也是个人精。你对她再这么纵容无度,我怕是她就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到时候养虎为患,你要如何收场?”
她不觉得端木岐会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可是心里却深刻的知道,一个男人,一旦是动了情,会有多可怕。
现在端木岐对宋楚兮的态度就很不同寻常,她不能眼看着一切发生,哪怕就只是一丁点的迹象,也必须要马上掐断。
老夫人的神情震怒,死死的盯着端木岐。
端木岐穿着一身湿冷的衣袍坐在那里,却还是一副风流雅致的完美外貌。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同样的话,我不会有耐性再跟你重复第二遍。”他也不管老夫人脸上要作何表情,只微垂了眼眸,盯着手里茶杯上面荡起的涟漪,“如果你能认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守的住本分,我不会管你,你还可以继续在端木家做你的一家主母,你若是没有把握能管得住自己——”
他的神情散漫,语气也不紧不慢,但偏就是这样从容自在的姿态,反而能叫人无形中感受到了杀意弥漫。
老夫人愕然张了张嘴。
因为阴天,这一大早的,屋子里的光线就略微显得昏暗。
他的眉目展露其间,就更有种妖冶夺目,绝艳到近乎要绽放到荼蘼一般的错觉。
然后,他缓缓抬眸,对上老夫人的视线,唇齿微启,扬起一个笑容,“端木家在城外有的是风景秀丽的庄子,你直接过去颐养天年就是。”
老夫人被这一句话顶着,险些直接从炕上翻下来。
她连忙稳住了身子,胸口起伏不定,咬牙隐忍了半天,终还是忍不住的开口确认道:“你到底准备拿那丫头怎么办?别说我没提醒你——”
老夫人心里的火气明明是在蹭蹭蹭的往上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竟然一直没有发作,就连说话的时候,也在竭力的压制脾气。
她用力的捏着拳头,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都在隐隐发抖。
端木岐等了片刻,见她还在发狠,就又冷静的提醒,“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你——”老夫人短促的怒吼一声,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那一个瞬间,她心里的火气就突然上升到了顶点。
端木岐居然会用这种态度对她?她不过就是没对宋楚兮那个臭丫头施以援手罢了,如果是她下的杀手,端木岐要这样对她,她还无话可说,可明明——
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所有的一切,都无伤大雅。
端木岐的脾气怎样,没有人比老夫人更清楚了,她知道他但凡是这样说了,就一定说到做到。
可是,她不服气,也不甘心。
“当初我说要从宋家接她过来的时候,你不是就不愿意吗?现在怎么又——”最后,老夫人咬牙说道。
端木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手指轻轻一弹,他手中杯中就一条直线一样的疾射而出,白色的素瓷,如是一刀白色的刀锋,从右侧的窗户纸上撞裂一个窟窿,然后砰的一声,撞在了外面的一棵树上。
瓷杯破裂,水渍四散而起。
端木岐于是耐性耗尽,一抖袍子,站起身来往外走,“我说过,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样做事情,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妥协是吗?不过这样也好,那我就替你做主,为你安排个清净的住处……”
要将她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那么以后她就再也回不来了,也就更是对端木岐要做的事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鞭长莫及。
在这一点上,老夫人虽然窝火,却还是很识时务的,当机立断的已经咬牙道:“好了,我知道了!”
端木岐冷哼一声,在没有回头,就那么径直走了出去。
他推开了门,那门口虽然不是对着这暖阁的,但是因为暖阁的窗户也破了个洞,那风便打着旋儿灌进来。
老夫人冻的一个激灵。
程妈妈赶紧去关了门,然后就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的重新冲进来,握住老夫人的手连声道:“老夫人,稳住,您一定要稳住啊!千万不要跟七少爷置气,他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我看那宋四小姐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脾气,总有她吃苦头的一天的。”
这件事,本来就是老夫人自己不对。
这一次,为了帮她名正言顺的锄掉大房那些眼中钉,端木岐把家主之位都暂时让出来了,那给老夫人的就是天大的人情,老夫人居然明知道他对那宋家四小姐有心,还动了歪念。
在程妈妈看来,端木岐居然还肯过来再特意的警告老夫人一遍,你就已经是破天荒的好脾气了。
老夫人坐在那暖炕边缘,手掌压在炕桌上,一直都在努力的支撑身子。
她用力的闭了下眼,半晌,似是十分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那个丫头,不是个善茬儿。”
她不想干涉端木岐的事,如果换做其他的任何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个宋楚兮——
几次三番的接触下来,那丫头分明就是个极有心机的样子。
“老夫人,奴婢倒是瞧着那四小姐还有些孩子气似的,否则也不会那样不知轻重了。”程妈妈安抚道。
“孩子气?”老夫人不能苟同的冷哼一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眼光怎么还是没长进?她可不是孩子气,那个丫头可分明是精着呢,怕只怕再这么下去,便真要将她养成了祸害。”
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看上去分外的阴森,已经明显的透出肃杀的冷意来。
程妈妈的心里砰砰直跳,唯恐她还是不死心,就赶紧道:“老夫人,您就当是七少爷他心血来潮,这会儿可千瓦别和他拗着干了,有什么事,也都等过一阵子再说。”
端木岐的底线在哪里,老夫人可比程妈妈有数。
“这个不用你提醒,难道我还怕没日子等吗?”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眼神中就更现出几分狠厉,“那个丫头的身体不好,你当还有多久可以活的?就算岐儿真的对她动了心思我也不怕,她能拗着我来,难道还能拗着神明天意吗?我就等着就是。”
程妈妈是知道老夫人的这个脾气的,一旦她认准了的事情,就会存有很深的执念,这辈子都别惦记能改变了。
前面她对大房哪些人心里膈应,于是处心积虑也一定要让他们全都从眼前消失。
现在又记恨上了宋楚兮。
可是这会儿程妈妈见她这样冥顽不灵,就隐隐的有点想哭,老夫人这话万一要传到七少爷的耳朵里,七少爷是绝对会毫不容情的将他们全部都扫地出门的。
“老夫人——”程妈妈又再张了张嘴,然则这会儿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老夫人那里还是面色阴沉沉的揉了揉太阳穴,恼怒道:“别的都还好说,我就是怕那之前,青阳那孩子的心里别再有了点儿什么。”
程妈妈闻言一惊,“老夫人多想了,青阳少爷的为人和气,对谁都礼让三分,他和那那宋家小姐——”
“你不懂!”老夫人的心情烦躁,怒声打断她的话。
岳青阳的确是个温和又有分寸的人,但是事情和端木岐扯上关系,老夫人就不敢保证了。
想了想,老夫人就振作了精神道:“你去把他找来,我看这段时间,还是先把他支的好,一定要让他离着那丫头远一点,还是让他先回他师父那里去吧!”
自从端木岐和宋楚兮两人回来之后,她的心里就很不安生,总觉得有些事将要超出她掌控之外,一直的心神不宁。
“好!奴婢这就去寻青阳少爷过来。”程妈妈答应着,转身去了,临走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屋子里面色阴沉的老夫人。
有时候她是真不知道老夫人在想些什么,的确青阳少爷和七少爷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不亲后,可老夫人居然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们,好像那俩人随时都可能互掐起来一样,这不是杞人忧天吗?
*
这边端木棠的院子里。
端木岐匆匆离去之后,舜瑛就和长城留下来善后,将埋伏在他院子里的端木旸的那些死士全部格杀,给料理了。
其实端木家的这一场兄弟阋墙的内讧,结果根本就是毫无悬念的。虽然端木旸和端木岐手中各自掌握了端木家一半的家产,但毕竟端木岐才是打小就被家族内定下来的继承人,他手里从老家主手上接过来的秘密资源就远不是端木旸可比的,就比如他从蘅芜苑带回来的那一队随行的侍卫,个个都是经过严酷训练历练出来的一流高手。
所以,虽然端木旸特意留了最可靠的人手下来执行最后的绝杀命令,这些人也很快就被料理干净了。
“你留下来善后,我先去给少主复命!”将剑上的残血粗略的擦了一把,长城收剑入鞘,对舜瑛说道。
“好!”舜瑛点头,让人把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首抬出去掩埋。
李福宝扒在正房的门口,一直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们血洗了整个院子,到了这会儿腿还在抖,小脸煞白,脸上都是冷汗。
听说三公子败了,现在夫人疯了,少夫人和九小姐都死了,整个大房,唯一剩下的人就只有自家主子了,七公子下手那么狠,会不会——会不会——
李福宝想着,两腿就更是哆嗦不止,几乎要站不住。
这时候,正在屋里埋头睡觉的端木棠就衣衫不整的晃悠出来。
院子里的尸体已经被搬了出去,但是到处都被泼洒着血迹,触目惊心。
端木棠左右看了眼,却没太当回事,“咦,这么快就料理干净了?可是我这院子里脏成这样,还能收拾干净吗?晚上不会闹鬼吧?”
说到最后一句,他脸上表情莫名严肃起来。
李福宝一怕,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嚎啕大哭了起来,“少爷,少爷呜——”
三公子没了,七公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都要死了,可是他不想死,也舍得他家这个不成气候的主子死。
人之将死,李福宝就更是容易伤心,嚎啕着抹了端木棠一身的大鼻涕。
端木棠先是被他哭的愣住了,然后才暴跳如雷的将他提起来,黑着脸道:“你哭啥?这要闹鬼,回头让老七给咱们换个院子不行?你这么哭丧,是招魂儿呢?”
李福宝胆子小,可他现在怕的不是鬼,又要扑过去抱他的大腿,“少爷,不是的,奴才不是——”
端木棠嫌弃的瞪了他一眼,李福宝怕把他惹恼了,他要发疯,便赶紧嗫嚅着缩了手。
这时候,舜瑜正皱着眉头从院子里看着这主仆两个斗嘴。
端木棠笑嘻嘻的走过去,尽量挑着院子里没沾血的地方落脚,晃悠到她跟前,“一会儿你问问老七,我这里要怎么办?院子里能砸的他都给我砸了,修着也费劲,不如重新让他给我安排个住处?”
这个纨绔,实则是凡事都心明如镜的,经过昨夜的事情,舜瑛深有体会。
“万一少主一定要赶尽杀绝呢?”她看着端木棠,面容肃杀而不带一丝的表情。
“为什么?”端木棠却是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就算我之前的罪过他,现在也扯平了吧?”
这根本就不是扯平不扯平的问题。
舜瑛虽然不知道这一次端木岐屠戮大房的具体原因所在,但是她知道,端木岐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这件事,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他不是为了挟私报复谁,而是因着某种目的,要将整个大房的斩草除根。
而端木棠的名字,也应该是被列入他的狙杀名单上面的。
这件事的趋势,端木棠也明明看出了,可是这会儿他却没事人似的,完全一副不知愁的模样。
因为夜里他故弄玄虚,替宋楚兮争取了时间,舜瑛的心里对他便抱有了一份感激,此时忍不住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老夫人已经下了命令,将其他各院的奴仆都全部打发变卖出去,几个主子的心腹,全部灭口,其中原因——你不知道?”
端木棠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是他这样醉生梦死的假装不知道,就有点叫人看不过去了。
“我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端木棠突然高声打断她的话,摆摆手,转身往屋子里走,一边道:“少爷我现在要回去补个回笼觉,李福宝,你去外面盯着点儿,等他们整理干净了,就回来叫我,这几天不出门,浑身都不自在,今天我要出去松快松快。”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笃定了端木岐一定不会将他连坐一样。
舜瑛见他这样一副全然不知愁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有点难受,默默地转身往院子外面走,走了两步,就听身后端木棠唤她,“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