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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林婧随西林无儔一同入宫,赵启尚在昏迷中。刺客被当场擒拿,行刺的人身着御林军服饰,被牵连的数十名御林军都被缉拿入狱。审讯很快有了结果,据大理寺的禀报,刺客在审问下对答如流,根据供词,帮助他混入御林军中的那名军官有致命的把柄在他的手里,所以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而那名御林军官已经作为嫌疑人被收押入狱,刑部对他进行一番调查后,发现他过去犯下的罪证与刺客的供词完全符合。当问及主谋时,刺客对自己的身份亦供认不讳。他便是在宋国曾一度权倾朝野的国舅万荣之子,年少离家出走后投靠了前太子赵杰,在齐国潜伏多年,后来重新回到赵杰麾下,直到赵杰战死。后来,在他苦心谋划下,成功地在赵拓和万荣之间制造了嫌隙,导致他们君臣相互猜疑,最后落得一死一伤,让西林辰率军乘虚而入,如果不是因为行刺,他也算是功臣了。而他的眼里只有赵杰,端木太后在年轻的时候与赵杰的生母有过节,导致赵杰的母族凋零,最终败给了万家。在他看来,端木氏母子和赵拓一样该死。
当问及他在齐国潜伏在何地为细作时,他却说是一直在皇宫禁军中任职,却没交代他还被派到神国公府当管家,亦没说他在齐国用的名字是宋珩。而西林婧根据他之前的供词,已经想到他就是失踪了三年多的宋珩。
宋珩在成为申国公府的管家前的确在齐国禁军中任过职,最能蒙蔽人心的谎话里必然有九成是真实的,才能将一成谎话掩盖得天衣无缝。刺客在齐国的经历还需要时间调查,可眼下没有人将怀疑的矛头指向西林家,只认为他是赵杰的余党。
刺客被打入死牢中,而朝廷不对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在确认他在齐国皇宫为细作属实之前,刺客不会被处死。
赵启的伤很快开始好转,而西林无儔已经无暇再管西林辰的婚事,他不会让宋珩继续活下去。到时人已经死了,就算查出他的供词有假,也不会有人怀疑到西林家身上。
刑部死牢设在地下的甬道中,终年不见天光,昏暗的火光不分昼夜地燃着,却隐隐可见昏黄的光线里浮动的纤尘,阴湿浑浊的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西林婧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又见到了宋珩,这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她没有让狱卒打开门就让他离开了,隔着一道道铁栏,静静端详着里面的男子。
宋珩亦是隔着铁栏静静地看着她,在狱卒离开后,他的薄唇浮出一缕微笑,双眸炯炯有神,“好久不见,婧小姐。”
牢房里非人的折磨并没有磨损他的半分气度,他的身躯不复当年的英挺,灰色的囚服上还带着斑斑血迹,面庞因为瘦削显得越发深邃,唯有一双透着灵魂的眼睛,还是那样明亮,里面有一种奇异的光华慢慢晕开,将他的脸笼罩在柔光中,亦将他浑身累累的伤痕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还是像当年一样称呼她,仿佛在他的眼里,西林婧不是申国公的女儿,不是齐国的太子妃,亦不是宋国的长公主。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变化,在他的心中都是一样的。
“宋珩,你不是已经报完仇了吗?明明已经逃过一劫,为什么还要回来?”
西林婧心里涌出一丝酸涩,她应该恨他的,纵然当年他对她没有杀心,可他却差点要了萧天胤的命,可纵然是恨,也无法磨灭她在知道了他的身世后,心中生出的一丝怜悯。
“为什么?”宋珩轻轻一笑,带着叹息,“你已经将我的底细打听清楚了,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仇吗?我以为,你的仇早在赵拓死的时候,就该报完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些是是非非,现在谁又能说清楚?在政治的博弈里,女人和孩子总是牺牲品。”西林婧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自嘲意味。不错,不仅端木氏和赵启是牺牲品,她的母亲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不是从生出来就野心勃勃,对权力的角逐完全是被那些男人逼出来的,西林无俦对母亲的死不闻不问,年幼的她成了灾星,差点被萧湛一道圣旨赐死,如果她不主动争取,也会像西林嫱一样彻底沦为西林无儔手中的棋子,在必要的时候被毫不留情地舍弃。也许……今时今日的她已经渐渐失去本心,包括那个险些毁了她一生的父亲也在责无旁贷地为她铺路,就如对西林无儔百般忌惮又妄图利用的萧湛最终成就了西林无俦的野心,是非恩怨纠缠在一起,她现在已经不想去恨了,只不过,那种除了爱恨之外一无所有,无数希望交缠着绝望,却始终如深水浮萍般无所依托的生活,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心绪如浪涛般起伏不断,在她的眼中聚成摄人心魄的光芒,又被收入另一双眼里。宋珩定定看了她一会,平静地说;“你自以为知道我的身世就是了解我,可以不明白,当年如果不是赵杰,那个流落街头,只能与乞丐抢食的少年早就死在饥寒交迫中了。我本打算和他出生入死,可他却让我活下去。他问我,大仇未报,甘不甘心?我不甘心,他也不甘心。可我没有能力护他离开,他让我记得,一定要为他报仇。”
西林婧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对宋珩来说,也许,为赵杰报仇,就是报答赵杰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没有是非对错,他自是单纯地想报恩而已。
她又轻轻摇了摇头,许久,才慢慢地说;“也许,他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如果他真有那么强的怨念,又怎么会甘心赴死?”
“也许如你所说,”宋珩喟叹道;“他其实是一个下不了狠心的人,如果早按我说的做,他不但能报仇,还能顺利登上皇位,可他就是狠不下心。”
“所以……你现在后悔了么?”
“我只后悔没能早点要了那个人的命,哪怕他会怨我,我们昔日的情谊也不复存在。”
西林婧悲哀地看着他。他口中的“那个人”指的不是赵启,也不是赵拓,而是宋国当时的皇帝。
她不了解赵杰,也无法站在对方的角度上,但如果换成她,自己不能下手做的事如果有人帮她做了,她也会斩断和那个人所有的情义,但不是因为恨,而是无法再彼此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