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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正是桂花香动满京城的时节。顾府园子里亦有一方桂树,风尾一扫,捎带得满园子都是桂花香。再往外飘,那便是各大小主子院中皆有香味儿。如画闲来无事在园中折了一束,拿回院里。星星稠黄嵌在绿叶间,到屋里就带来一阵浓香。
顾长生嗅了下鼻子,抬头瞧见如画的手里的桂花,开口道:“你倒是有兴致,还弄这些个来。只是味道太重了些,你拿花篮放了,挂在屋前便好,别放在屋里。”
如画应了,自不往屋里放。然后又十分手巧地编了个花篮,有模有样把一束桂花层次分明地插/进去,后又编了彩色绳结,挂到外面去了。这一挂,迎风再一吹,熏得高老太太这院子越发香起来。
丝琴见了,也笑着夸她手巧,又进抱厦跟顾长生说:“太太、姑太太、大奶奶她们都陪老太太坐着等消息呢。三太太和三姑娘、鲍二姑娘也在,姑娘要不要带了五姑娘一起陪着去?她们都在,姑娘不在总觉不好。”
顾长生不知人都来了,这会儿听了,那自是要去的,便起身道:“她们都在,那咱们也陪着等去。五妹妹呢,牵上一块儿,别丢了她一个人。”说罢便与丝琴去寻顾萱。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一早起,顾名弘和鲍老二就带着自己的小厮往外看榜去了。这两人一走,家里人便都聚到了高老太太房里,一起说些闲话,耐心等人回来报信。顾长生与丝琴找到顾萱,牵了她,也往屋里挤。
高老太太见两人进了正房,便冲两人招了招手,把人唤到自己炕沿边,一边拉了一个坐着。顾长生和顾萱都欢喜,便一边一个抱了高老太太胳膊,笑意满满。高老太太也笑眯眯的,看着顾长生问:“你两位二哥哥都出去看榜了,荀儿说,你这两位二哥哥,都考得上么?”
高老太太问完这话,其他人也都看着顾长生。鲍静雯和顾荧瞧着那俩小妮子腻在高老太太怀里,就觉十分刺眼不痛快。但两人这会儿都学乖了,面上并不显分毫,都是和着气氛笑的。顾长生暗扫了下面一众人等,最后看向高老太太:“要我说,都能考上,二哥哥聪明读书好,必定是第一名。”
高老太太听了这话十分高兴,乐呵呵笑出声,下面人听着喜庆,也跟着笑,都说:“荀丫头是个嘴甜的。”
人夸顾长生,高老太太得意,笑罢又问:“那第一名只能一个,却是你哪个二哥哥呢?”
顾长生正想着怎么回答好,可不好得罪在场的鲍夫人坏了气氛呀,便听得外头有丫头来报信了,这丫鬟进屋就笑着说:“老太太,二门上的小厮来报信,说两位二爷都考上啦!”
众人一听皆大喜,唯有阴氏脸上表情淡淡,与她有什么相干?顾荧却是拉着鲍静雯的手,为鲍静雯喜呢。高老太太眸子晶亮,看着那丫鬟又问:“快说!都考了第几?”
那丫鬟收了收笑,仍旧道:“咱们二爷得了第一,中了解元……”高老太太一拍大腿,打断了这丫鬟的话,喜道:“果真叫荀儿说对了,再说再说!”
丫鬟话噎在喉咙间,又吐出来:“鲍二爷排在末尾……”
这话一出,高老太太脸上的喜色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稍瞬反应过来,笑道:“中了就好中了就好,这哪是个个都能中的呀。”
为给自己撑撑面子,鲍夫人也笑着道:“就是说呀,我原都没指望我家的那个能考上,不过带他来试试水。想着这一回不必上的,下回再考就是。他平日里就太爱玩了些,管也管不住。哪里能想到,竟考上了呀!”不过是为鲍老二名次不好找个借口,意思就是——我儿不蠢,就是成日天玩的都能随随便便考上,甚是聪明呀!
甭管是考了第几,总归都中了举,自是双喜临门,要置酒庆贺的。如今三房仍在孝中,却早过了百日热孝。一年下来,若不提起顾国圻,除了三房,家中鲜少有人再伤心。高老太太心念儿子,不过也是睡前想一阵,心里难过便找宝娟说会话,也就睡下了。这会儿家中有喜事,且是两桩,高老太太便也不太拘着,要热闹一下,只要不过就好。
当晚莫绮烟便在家里置下了酒席,仍布在万星楼里。又找花瓶插了些许桂花,表“蟾宫折桂”之意。顾家因顾国圻的事谢客有些日子,便是顾名弘和鲍老二考上举人,也没请他人,只是自家人热闹欢喜一下。自家人,自然也包括分出去了的二房一家。当然,也没人挡得住顾芸回来给弟弟道喜。
莫绮烟在万星楼布置了两张长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戏台之上仍旧拉了家中养着的班子来热闹。等一家人落座,已是一楼喜气,处处可闻贺喜之词。顾名弘和鲍老二是绝对主角,风头谁个都抢不去。这回顾名弘又考了第一,更是叫顾国坤高兴万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自负又老沉冰冷的顾名扬,一个温润小公子顾名弘,顾太师还是喜欢顾名弘的——会读书,不读死书,是棵好苗子!
而顾芸难得回娘家,便是坐着就与家里众人说了许多话,都是“真想一辈子做个姑娘家不出嫁呢。”、“婆家永远没娘家亲!”云云。这话蒋氏不好附和,二太太蔡氏也不好附和,唯有鲍夫人好接,便接着说了下去。
那三太太阴氏呢,先跟高老太太和蒋氏道了喜,自觉自己身份不妥,并未参加这个宴席。顾萱人小,一直跟着顾长生,自不必说。唯有顾荧,自觉有些尴尬。心里是不想留在屋里自己冷清的,要跟鲍静雯一起去玩儿,但瞧着阴氏那样,又不敢去,便小心问了:“太太,五妹妹都去,我能去么?”
阴氏瞄都不用瞄,就知道她是想去玩儿的,便说:“你问下老太太,若是要你在桌子上,你便去。去了也少说话,附和就是。你不比别人,明白么?”
“明白,谢太太。”顾荧见阴氏不拦她下来,自然听话。往常又是做了许多错事让阴氏训的,这会儿便是事事都要听她亲娘一句,以免出错。
顾荧走后,阴氏便自己在房里哄起了顾名川,又与奶娘闲说家常。自顾国圻走后,阴氏日子难过,也彻底放了管家诸事,便是整颗心都放到了这个庶子身上,养得十分精心。顾名川因在金玲肚子里受了不少罪,又是早产儿,所以身子不大好,更是招阴氏上心。本来刚生那会儿还十分嫌弃,这会儿却成了她的宝贝,也是唯一的依靠和希望,生怕他命不硬就去了,当真讽刺。
却说阴氏要强,心里就是有再多的苦处,也不常与人说。先时顾国圻刚去那会儿她跟死人一般,后来缓了过来,还是夜夜难眠。便是睡得着的,也是梦里梦外都是那个人的身影。半夜哭醒的次数也不少,却多半都是自己一人扛了,或是回娘家在亲娘怀里哭上一哭。这会儿与顾名川奶娘说着闲话,也是不说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