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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声却忽地止步不前。谢君和听到了身后的停顿,回头,却见此人面色煞白,腿脚竟也发软,他瞪着宋家火场遗迹的方向,听着寒鸦此起彼伏的呜咽,似乎是惊吓过头了。一条壮硕的中年汉子也能被吓成这样?
谢君和哑然失笑:“无妨,跟着我——你要找的可不是寻常人。”
凌远声定了定神,才下定决心似的迈开了步子。
半山腰的村子,若干破瓦房还疏疏落落地立在原地。只是,已没有了半点活人的气息。蛛网缠结里的断壁残垣,篱笆皆已倒伏。浓重的焦黑斑斑驳驳,蔓延在残壁,显然是过火的痕迹。凌远声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谢君和瞥见他的满头汗珠,不由得想嘲笑——不过,这江湖能有几个人像他自己那样把行走在死尸堆中作惯常事?没这定力,如何面不改色地在烽火岭里穿梭?
“村民……村民去哪儿了?”颤抖的话语将凌远声的恐惧显露无疑。
“都死了。”谢君和在村子的中央驻步,举剑向村后空地处一指。那儿,堆叠着成片的土丘,土丘旁以木桩为碑,高高低低十数个,排列成阵。一看便是坟冢。
上次离开这儿的时候,只顾着把末儿带离这片绝境。留下遍地遗骸,是谁将他们归葬?又是谁洗去了血色?
已无从知晓。
可是显然,后来,一定有人来过此处。
谢君和走近那片坟冢地,将目光投射向角落里唯一的一座石冢,冢外围有乱石堆砌的石栏,厚重的青石立碑显示出此冢身份的与众不同。此石冢独立于林木之间,居高临下,受苍苔所覆,枯草所掩,更有参天大树所庇护。
墓碑上镌刻的三个字经历了岁月的剥蚀,已渐模糊,依稀可识别为:“菊隐冢”。
“菊隐冢?菊隐?”谢君和的心中闪过一丝光亮。那不是楚老庄主的别号么?相传他弃印离开逐羽剑派,便再无踪迹。
低头,竟见坟前摆放着一只被磨得光亮的酒葫芦。这不是楚天阔拴在腰间不离身的物件么?拾起,晃了晃,空了。诡谲的酒香馥郁,熟悉的酒香,其烈如燃,其深若渊——有人读书过目不忘,谢君和则是饮酒过喉不忘。何况还是这差点把他吓个半死的酒,集百毒于一身,又可解百毒,如此奇酒,世所罕有。
细察,朴木色正泛着岁月的柔光,系绳不过是拿破布条随意编成,断了又缠,缠了又断。唯酒葫芦上一行墨汁浸润的行书格外清晰,那墨迹似乎已牢牢地渗透进了骨子里,随着刀刻的痕迹,穿透了时空的枷锁:“醉饮疏狂歌遍,浮云沧浪帆悬。无剑无根无尘,随风随兴随缘。”
“难怪楚天阔如此放肆,原来,能制住他的菊隐老人已谢世多年。”凌远声话未尽,转到墓碑后,却发出一声惊叹。
原来,墓碑后刻着几句祭文。
“平生寥落,悔多苦短,四海无处归家。角弓玉剑,鲜衣怒马,少年意气风发。偶入歧途,急雨狂浪,刀剑交加。幸得良师,浪子回头,悬崖勒马。百转千回,满鬓华发,笑里浅酌漫夸。虽不忘故人,却不见故人,愿不负故人。誓此生,不除凶魔,不出凶岭。——楚天阔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