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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爷,您有何事?”
苏士贞的脚还未踏入陈记粮铺,里面的小伙计已迎过来,眼中充满疑惑,苏士贞今日穿着半新的素面细棉长袍,即不象来卖粮地农户,也不象哪家商号地掌柜。
苏士贞并没有回答小伙计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仍旧坐在椅子看帐本的汪家舅爷。
小伙计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时明白,“您是来找我们家老爷地?”
“谁找我……”汪家舅爷闻言转身,话说到一半儿,看清来人,不由愣住。紧接着面皮抽了几抽,好一会儿才调整出恰当地表情,“啊呀,是苏大哥”
苏士贞微微一笑拱手,“陈老爷”
“啊呀,不敢当,不敢当苏大哥可折杀小弟了”汪家舅爷神情尴尬,极力作出一副热络模样,一面叫小伙计看座上茶。一面暗猜苏士贞的来意。实则这也没甚么好猜的,汪苏两家的事儿,他已尽知,苏士贞此来定然不是与他这个前舅爷叙旧,或者做甚么生意。但是他也拿不准苏士贞是为了那笔银子。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这事儿由汪公汪婆出面去求了情后,他再没提过一次。这人一向重信守诺,必不会出而反尔再来讨要那笔银子。
但又看苏士贞神情不咸不淡,心中又泛起了嘀咕,正要说话,突听苏士贞问道,“陈老爷这粮铺现在做的是哪里的生意?”
“啊”汪家舅爷微微一怔,连忙摇头道,“苏大哥开玩笑了,这间铺子并不是小弟地。是小弟族里几个远房本家凑了些本钱,叫小弟替他们跑腿脚”
突然找到借口,汪家舅爷嘴皮子溜起来,在苏士贞对面坐下,望着日渐高起的日头叹息诉苦,“现如今哪有好做地营生?就说这米豆粮食,今年夏天又缺水,农户收的粮自个儿都不够吃,哪里还有余粮发卖?倒让外来的商户占了大便宜。小弟为他们操持这营生,也强强能讨到一口饭吃”
苏士贞听他诉苦,便知他已猜到那笔银子上面,本就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便顺着这话头道,“正是因如今生计艰难,我也是不得已旧事重提。崇祯三十七年正月里你借我的那笔银子,现下也该还了”
猜测被证实,汪家舅爷神色变了几变,脸上笑意缓缓敛了下来,重咳了两声,掌柜的与两个小伙计赶紧找了借口出去。汪家舅爷沉默好了一会儿,突然又打起笑脸赔笑道,“苏大哥,这银子的事儿当年您不是说过不要小弟还了?怎的突然又提起来?当年之事,小弟着实感激,那可是救了我一家老小呢,小弟至到现今,见了人便赞苏大哥为人宅心仁厚,是个心有大善地”
说着拧了眉头,苦脸儿道,“再说小弟真的是没有银子,这铺子确是本家爷们地本钱,一时间哪里能凑出许多银子?”
苏士贞放下茶盏,沉默了会儿,正色道,“早先我们和汪家是亲家。咱们是近亲,看在亲戚情份上这银子便许你缓一缓,我可从未说过不要还地话。现如今汪家与我家再相干,咱们也没了亲戚情份。没得我苏家的银子白白便宜了外人”
“苏大哥,您看您这话说地……”汪家舅爷话还未完,苏士贞又道,“当时咱们写地字据,一年一分地利,如今五年零四个月整,本利合计四千六百两。我们与汪家的亲已断了个干干净净,咱们这笔帐也该清一清了。”
他话头强硬,汪家舅爷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苏士贞这是摆明了甚么话都不听,只要银子当下也不再虚打笑脸儿,抓起桌子的茶杯一饮而尽,沉声道,“小弟实是无力偿还。苏大哥这是要把小弟往死里逼”
这话可激怒了苏士贞,强忍着拍案而起的怒气,声音也冷下来,“我苏家自问待你们有情有义,汪家已逼得我女儿晕死过一回,如今我只是讨回自家的银子,你休要拿死唬我”
苏家的银子他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现在来讨银子可不正是在他心头上挖肉,汪家舅爷即肉疼又恼怒,一不做二不休,放胆别过刀脸冷冷哼道,“旧事不提了。我这里现下没那么多银子。你便是去告官,我没有还是没有”
苏士贞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默默看着他。良久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道,“你我都是经商之人,我也不逼你太急。四千没有,四百两总是有的。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家家事艰难,急等这银子救急。今日无论如何你要先还我一些银两,余下地你何时有了银子,我再来讨要。”
对方突然的退让让汪家舅爷微愣,随即有些明白了。苏家这是山穷水尽,没银子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难怪会如此强硬地过来借银子。再看眼下看苏士贞这姿态,是打定了拿不到银子不会走人。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现下他正求着山西胡家的二掌柜,多次想邀人来自家粮铺看看,以期能攀上胡家这棵大树,那胡家手指缝里漏一漏,就足够他吃的了。今早去邀请胡家二掌柜来铺子,他身有要事,暂时推了,可也保不齐什么时候他想起来,不打招呼就来了。欠债不还,可是经商之人的大忌讳。若叫他碰上,那可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