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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元县,东街集市,子时三刻。
这儿代代相传的规矩,东街亥时收市,绝不拖延到子时,到了此时,家家闭户,连亮着的灯笼也没有一盏。
远远地,有猫叫声传来,拖得极长,尾音凄厉。
“虎子哥,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虎妞儿在一扇薄薄的门前,拉着孪生哥哥的手,声音压低,透着止不住的害怕。
“东街晚上有吃小孩子的女鬼,会把我们俩的皮活剥了当灯笼使的!”
“那是骗小孩子的把戏,妞儿,你若是害怕,就呆在家里,哥哥既然和他们打了赌,是绝对要出去的,不能让他们几个小看了去!”
虎子姓宋,家里是开小作坊的,家里大人整日忙,又不懂教养孩子。他天生胆子大,浑得很,从小到大,不知招惹了多少麻烦。
现在虽然还不满十六岁,宋虎子却已经成了附近有名的小泼皮无赖儿,可谓人见人厌,人见人怕,成天和一堆狐朋狗友瞎混。
“哥哥,我听说前些天有外面来的不懂事商贩,就是那个卖草蚱蜢的,子时的时候,走东街回家去,路上摔了个狗啃泥,随后又掉进了沟里,折了条腿,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病,几乎把赚来的钱都送给大夫了,可惨啦。”
宋虎妞跟着这样的哥哥长大,脾气也不好,经常和哥哥一道作弄人,十分爱捣蛋。但是和哥哥不同,她深信鬼神,这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逢年过节,孝敬神灵的水果食物,不似会偷吃掉的虎子,她是碰也不碰的。
“妞儿,那外来的人怎么和咱们这种本地人比?我们从小就在这街上长大,哪里有坑,哪里有洼,闭着眼睛也知道,难得天色暗一些,就换了样子了?你也晓得,哥哥不懂读书,家里的手艺也没耐心学,要是连这点威望都没有,镇不住人,还有什么活着的盼头?”
宋虎子哄了妹妹一阵,听着更漏,已经是拖到了子时三刻。
他心里也是想越快解决越好的,于是趁宋虎妞还犹豫的时候,偷了个空,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推开了后门。
吱—呀—
天落微雨,乌云遮了月光,外头很暗很黑。
似乎有一个孤影走在路上,却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虎子浑身激灵,捂着妹妹的嘴就躲在了门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他又连忙捂住了胸口,生怕外面的脏东西听见;另一方面,脑子充血,满脸红色的情况下,虎子仍是止不住好奇,偷偷地往外面看。
“哥哥你不要命了!”
宋虎妞的尖利声音被压缩成一个极轻的音符,咬着宋虎子的手。
她双腿抖如筛糠,莫名想起来,每次被他们作弄的小猫小狗的害怕模样。
阿弥陀佛,若是她能逃过此节,就再也不作弄动物或者是别的人了!
极轻微的脚步声。
地面一双双脚印越来越近。
是人?
宋虎子松了口气,他心里想着至多不过是被大人发现挨顿骂罢了,若是遇上个胆小的,指不定谁吓谁呢!
这么想完,宋虎子的胆子登时壮了不少,拉着宋虎妞就踏了出去,大喝道:
“是谁敢在老子家门口放肆!”
眼前的男子十分壮实,戴着一副鬼面具,头顶一块红得透亮的鸡血宝石。
他手上瞬间变出两个平平无奇的小盒子来。
“竟是一对双生子,稀罕得紧!既然撞见了,就乖乖随我走吧。”
卿狂勾了唇角。
“这儿正好还剩下两只黑虫蛊,真是天意,哈哈!”
“啊!——鬼啊!——”
宋虎妞瞧见那鬼面具已是丧了半条命,这时候听他阴测测的语气,话的内容都未曾听清,就连滚带爬地往后逃,还不忘拉着哥哥一起。
“爹!娘!救命啊!——”
“嘘。”
卿狂将手指放在双唇上,瞥见里面亮起来的灯,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瞧,还把自己一家人的命都搭进去了,多不值得?”
三刻后。
兴山内,卿狂身边多了两个小人,他们面目呆滞,偶尔身子颤抖,交替着驮着对方穿行在茂密的树丛中。
“四八、四九,你们可要活得久一些。”
卿狂不甚满意地撇撇嘴,这两个孩子资质不行,虽然占了双生子的便宜,种了蛊虫后,也不过差强人意罢了。
“小林海里有不少野生的猛兽,好好和他们玩耍吧。”
“清嘉,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啦。你父亲近日可好啊?”
听见小厮报来的消息,新郑越从小妾的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换好了衣裳,稳步走进偏厅。他一面堆了笑,一面思忖着什么风把这人给吹来了。
“可曾用过晚膳了?”
“家父很好,多谢关心。晚膳倒是不用,廪余的饭菜偏辛辣,我不喜欢。慎行,你睡得好早,一副没醒的腌臜样子。怎么,你家娘子回鲁圣去了,才容得你这么放肆?”
风清嘉已经等了一柱香时间,见新郑越衣衫还隐隐发乱,身上一股脂粉气,哪里不知道他是刚刚从风流乡里出来?
新郑越十八岁时被他们的先生,名满天下的大学士曹原阁下,赐字慎行,就是希望他能够检点自己的行为,不要总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后来他娶了鲁圣州孔家有名的彪悍娘子孔诗晴为妻,被□□得乖乖实实,又分出家去,自己经营生意,接着生了三子两女,处事对人成熟起来,渐渐有了些名声。
不想今日一见,仍是如此。
想来他父亲新郑和太过放养,任他浪荡,虽然新郑越已经长大了,性子很大部分还是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