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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们把军队派上阵地叫做填,真的是在填,用人命来填;激战的空隙弟兄们都是在各个掩体里把殉国的同袍挖出来的;有很多战壕里都是人,但只有一两个活着的,其他的人身体就填在那,把战壕填满……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日军师团直属的炮兵联队炮群齐射,一把关山阵地上打得草木焚燃,泥石倒翻,阵上的官兵幸亏转移还算及时,大多数人都到了各处山背反斜面趴伏着,饶是如此,在山地上趴着的官兵也被震得浑身发麻
刚才的战斗太激烈太急,士兵们连害怕的都没有,但现在冷下来后却每个人都在发抖,也不只是高强度作战后的肌肉抖动还是心惊胆战,就是抖个不停没有人交谈,多数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几乎所有人都在后怕:竟然在这样的炮火打击下活下来了?但是,身边那些同属一个班、一个拍的弟兄呢?都不见了?……呀怪不得火辣辣地疼,流这么多血,啥时受伤的?……
“报告旅座,伤员们来不及撤下来……弟兄们还在阵地上啊……”一个传令兵扑到钟毅面前很多受伤的弟兄还在阵地上来不及转移,黄排长最后带着一个班想救他们,现在一个都没……”一脸稚气的传令兵显然还没经历过战场上到处是生离死别的场面,一边说一边眼泪哗哗直流。
“我去吧……”一个老兵,跟随彭志高和李斌的老兵忽然道也许我怎样处理……”
“老兄大恩大德啊”那个传令兵忽然给老兵跪下磕起了头我爹还在里边呢……”
一对父子兵,一起上到了抗日的最前线。
老兵盯着那个一脸稚气的传令兵好一会,再看看钟毅李斌和其他从南京的老兵,看看身旁八二三团的其他战士,然后开腔了在南京,我们守过一处阵地叫做八字山……所有的伤员都是抱着手榴弹,在敌人炮袭完还没上来的时候爬到山下当活地雷的;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瞎子,一个个抱着手榴弹慢慢往下爬的情景我每个晚上做梦都还能看见……一个伤员要两个人抬,我们抬不走他们,不能走动的重伤员一个都走不了;我不是去救他们的……用曹长官的话,我是让他们更有尊严地死去……”
“啊~啊~”那个年轻的士兵原本跪着的身体忽然整个瘫软下来,他傻傻的,但看得出眼里带着仇视,死死地盯着那个老兵
“我们不鬼子的炮击时候结束,但鬼子,到时候谁能更快抢到山头还不;如果我们有人在战场上埋伏,炸他们一下;就算是炸不死几个人,都能让鬼子冲起来胆战心惊,让他们只能慢慢上来……以前我们只炸鬼子,但没想过炸的次序,如果今晚再炸他们一趟,一定比在八字山炸得好……”老兵冷冷的看看钟毅和其他八二三团的战士我这样很残忍,但这是伤员们对活着的弟兄最后的交代。”他再看看面前呆住的传令兵我来带队吧,教他们怎样当地雷……”
一个悍不畏死的老兵,一个铁血得近乎冷血的老兵这就是从南京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每一个都是这样?钟毅看着那群脸上古井不波的渡江英雄心底里竟然冒出一股寒意
“旅座、旅座……碧云大师求见……”从后边上来的传令兵竟然带着个和尚
“老衲和诸位师傅都想清楚了,有舍乃有得……佛祖让我等舍弃一身臭皮囊,祂又如何会在意那一身泥塑呢,将军就请移师清流关吧……”和尚说完就不再多言,只是一味数着珠子念着佛号……(写作随感:清流关前后原来庙宇林立,名木丛生,按照现《滁州地方志》的说法是毁于抗战兵火,但当年游玩至此,无论是当地陪同的干部还是本地所有老人都说其实基本毁于文革人祸,连年份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唉,所以想还原历史颇难,很多所谓标准资料完全是杜撰啊)
本来钟毅原计划守关山就是要把主阵地设在清流关,但后来关前关后所有的寺庙主持全部出来跪请军队移师;钟将军可是个读书人出身,一向尊儒敬佛平时待人也是十分和气;虽则明知这样一来部队战损会很厉害,但觉得无论从个人对先贤的敬拜还是为了长期在安徽抗战的人心争取这样做都有必要,这才把主力全部改设在原计划的前哨阵地处。没想到到了危急关头,那么多的寺庙那么多的僧人居然会同意他以清流关古关城为阵,不禁喜出望外。
他哪群僧这一举动竟就是拜入夜那一顿莲藕汤所赐各寺庙都有派僧众参与了珠龙“年夜饭”的发放,他们眼见这支军队爱民如子,宁可浴血关山也不让难民被鬼子蹂躏,回到寺庙又见从庙前抬过的伤兵惨不忍睹;加上一直有耳闻鬼子所到之处便是连出家人也不放过,多有残害,于是一商量便同意了三十一军以清流关和各寺庙为阵地与日军周旋。
钟毅当下也顾不了许多,一听碧云大师说可以让他们以清流关为阵,马上就让传令兵去通知从珠龙赶来的一营马上进驻。
“让我跟着去吧……去劝服那些伤员……”那个跪在地上的士兵擦掉眼泪忽然站了起来我们的弟兄大多数没经过这样的血战,我怕伤兵们未必愿意去做地雷;如果我去了,阿爸会第一个抱上手榴弹……”士兵说着说着忽然泣不成声
还有条生路做父亲的却已经无法脱身了,父亲会怎样做?亲口去让父亲留下当活地雷——何等凄凉、何等悲壮、何等无奈在场的桂军将士无不垂泪
这一刻开始,八二三团的新兵们都不再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作战的菜鸟了,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心中暖的、软的都悄悄藏了起来,就和从邵家的曹小民一样,他们只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显示出他们铁血的一面
夜色中,原本在山口结阵的官兵们开始悄无声息向后转移,准备利用地形和建筑都更有利的清流关一带继续阻击鬼子;硝烟里,一条条带血的残躯从阵地上抱着手榴弹悄无声息地往下爬,钻到尸体堆里把埋起来……这次伤员们抱的都是五个一捆的集束弹,一旦爆炸,便是整个人尘归尘土归土了……
“杀给给”……随着指挥官的战刀一指,上次进攻被打退趴在地上等待援军的鬼子和后续上来的生力军一起再次发起突击。那些新增援上去的鬼子都,这是他们六十五步兵联队的最后一次进攻了——如果再打不下就要由一零四联队顶替,而联队长两角业作大佐也将被降一级军衔
所有的鬼子兵都明白这次进攻的重要性,这是对他们联队的名誉,军人的荣耀的最后考验他们为了这次进攻不惜让炮兵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无差别轰击,眼前硝烟弥漫的国军阵地上看不到一丝生命痕迹。但他们心里却也很清楚只要他们冲上去,阵地上就会有完全不要命的抵抗者——前几次的情况也一样,他们满以为肯定能打下阵地的时候都被不要命的中国军队用最简陋的武器,包括石头和木棍给打了下来。
这一次没有退路了,所有带队的小队长以上军官均被告知,不拿下阵地就去为天皇“尽忠”
这里是张八山,守卫者是三十一军的一三五师——比一三八师还要菜的菜鸟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