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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妈妈一听这话,简直太不吉利,当下就冲地啐了一口,然后道:“这话说得没道理!年节还早呢!谁说掌柜的就回不来?才到年中,谁又知一年的花红是多少?现在分了,帐又怎么算?”
众伙计纷纷出声附和,没一个说要那银子的。
曜灵温柔地看着一屋子的眼睛,她看得出来,里头都是暖暖的心意,是为自己好,为自己焦虑的。
“我知道,你们想些什么,我岂能不知?都是伴了许久的老人了,可算心意相通了。恕不知你们为我,我岂能不为你们?只管收了这银子,我对咱们店铺有信心,抽出这一笔来,还不至于就怎么样了。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到了年下有余,大家再分!”
曜灵的话,可算是豪言壮语了,可听到众人耳朵里,却如悲音,竟要催出他们的泪似的,叫人不忍卒听。
这时方显出打头伙计的重要来,方成原来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但见他将双手左右一撑,就将柜台上几个盘子盖得严严实实,口中坚决地道:“不分,就是不分!你们哪个不依,只管上来动你爷爷!今儿若有人取了这银子,明儿就给我卷铺盖走人!采薇庄不要那起没良心趁人之危的黑心种子!”
伙计们当真无一人动弹,连犹豫一下,都没有。
钱妈妈这时上前来,走进柜台里拉住曜灵,哽着嗓子眼儿劝道:“掌柜的你也别犟了!睁眼看看,底下这些哪个是肯伸手的?你只管去吧!家里的事交给我们,这里都是你的家人,我打个包票,没一个是失了血性,不凭良心办事的!”
话已至此,曜灵无法再开口说下去,眼泪已忍到极处,她怕一开口泄了气,泪水便要喷薄而出了。
众人知趣地散开,一时间大堂里空了下来,钱妈妈搂着曜灵,方成收拾银子,气氛难得的和顺睦恰,多少天来的不满和焦虑,此刻都消散不见了,未来会怎么样?管他呢!有这许多人真心相待,曜灵觉得,自己即便出门再难,也不觉得难了。
不过说归说,曜灵最后还是吩咐方成,将这一注银子记下数来,年下还是分给众人。不能叫别人跟自己受苦,这是尹度做人的准则,曜灵一脉相承,不敢就忘。
日子过得真快!这一晚,曜灵躺在床上,算了算,原来后天,就是启程的时候了。
这天早上,伙计们都还在梦乡里,钱妈妈守着灶下的火,也半依半靠着,正在打盹,曜灵却早已洗漱干净,换上一身缟素,出门去了。
天还黑呢!街道上,打更的声音时时传来,四更刚过,道路上一个身影也看不见。月光从头顶上直投下来,是冷冷的清光。夜风也凉,吹在脸上,竟有秋意。
城门下,早起的车夫们,刚刚睁开眼睛,喝过第一顿稀粥,正三三两两地,正坐在车把子上,闲话。马儿喷着鼻息,嘴里还嚼着昨夜剩下的干草,天这就亮了起来。
薄薄的晨雾里,车夫们远远就看见走过来一个瘦削的身影,一身纯白孝衣,头巾将脸包得严实,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只知道,这是位女子。
“走吧,去城外,尹家庄。”
曜灵到的时候,尹家庄众人才起身不久,伙计们坐在露天的场地里吃饭,刘勤和吉家人,则在屋里,不见影儿。
曜灵要得就是这个。她谁也没说,连钱妈妈也没告诉就来了,怕得就是被人打扰。跟爹娘告别,是极之私密的事,她不愿意与别人分享。即便知道是好意,她也不愿接受。
站在那两座连于一体的小土包前,曜灵一句话也没说。有心意就够了,她想,爹,娘,女儿这就走了,你们只管放心,女儿这一去,事不尽成,决不回来。
跟太后虚情假意地和睦,这情形已然走到尽头。太后不想继续敷衍下去,曜灵也不想。一决雌雄的时刻将要来到,谁输谁死,赢者为王,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一个伙计端着供品肉菜,正预备向尹度和娘子的坟墓处走来,突然惊异地发觉,那两座墓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束带着露的野草,翠生生的,迎风招摇。
曜灵回到家里时,已是午后,钱妈妈正急得在院里打转,口中直说完了完了,掌柜的就这样走了不成?
“看妈妈说得!你给我置的送行酒我还没跟大伙喝呢!怎么会就这样走了!那也太亏了!” 曜灵笑嘻嘻地站在钱妈妈身后,倒唬了她一跳。
“大清早的你去哪儿了?”钱妈妈话刚问出口,转身就看见曜灵身上穿的衣服,即刻就收口不言。
曜灵也不再多说,进屋换衣服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