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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肥墩墩,满脸油汗的亨利喊道,他的眼睛反射着金黄色的灯光,他发出沉闷的呼喝声,一鼓作气支起了身体,他所依靠的树枝在突然增加的分量下吱吱嘎嘎地唱起歌来,它们向下弯去,接近极限,好像随时都会折断或者直接陷入沼泽——万幸的是,它们终于还是坚持住了。
男人以绝不符合其年龄与体形的灵巧和强壮从那些岌岌可危的临时桥梁与充满陷阱的地面上快步走过,拎着一个至少有着二十磅的,满是泥水的脑袋,挤过树枝与树枝,以及附生植物之间的狭小空隙(一些枝条会在被推开后跳回来抽打他的面颊),他在抽水机边找到了自己的网兜,急匆匆地将那只头和里面的鳗鱼一起装进去,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但鳗鱼一路上不断地往下掉,现在虽然有了网兜,但一些比较细小的长条鱼还是能穿过网眼,它们噼里啪啦的,雨点儿般地落在地上,就像一根根被施加了魔术的麻绳那样扭动着,没两三下就钻进了酥松的苔藓和淤泥。
“我应该带两只网兜来,一只大眼儿的,一只小眼儿的。”他说,“西班牙人喜欢小鳗鱼,他们在新年前后会把小鳗鱼和大蒜放在一起炒,加上橄榄油,嘿,那可是道高档菜。”
暂时不去管那两只抽水机,亨利拎着网兜转了个弯儿,他走上桥面,然后在灯光不能达到的地方停住了:“哎呀,”他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我忘记还有孩子在这儿,”他殷切地说道:“抱歉,但我得赶快拾掇一下,不然它们就都要回家了,老师,您能带着孩子离开一下吗?或者让他往后瞧?只要十分钟就够了。”
大史特莱夫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孩子,然后是另一个:“我想不需要,”他略微提高声音:“但您的孩子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要我带他走开吗?”
亨利站在黑暗里,史特莱夫们清晰地听到他在抽鼻子:“不,不,”他反应激烈地说:“他更不需要,他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小魔鬼,他只是突然间有点儿不舒服,对不对,汤姆?”他严厉地问道:“好啦,我要过来了。”
他哗啦哗啦地走了过来,投射在桥梁上的灯光把他照的纤毫毕现,这时候史特莱夫们才能看清他的装束——他穿了一件双排扣的短大衣,哪个款式有点儿眼熟,假如史特莱夫没有弄错的话,那是军队里的配备,短大衣,坚韧的如同铁皮,而且防水,服役后不必退还。外套里面是件黑色的橡胶围兜,带裤子,鱼市上的屠夫经常穿着的那种,裤子被压在长统雨靴里,接口处应该被绷带,要么就是其他什么东西绑住了——之所以说应该,那是因为自鼠蹊以下的领地都已经被黑褐色的泥浆一寸不留地侵吞了,它们紧密地附着在亨利的腿上,就像是流动着的第三层或是第四层皮肤。
那颗脑袋被亨利小心翼翼地向上放着,鳗鱼褐色的头不断地从肿胀的舌头与黄色的牙床里伸出来。
网兜被轻轻地搁在了桥面上,亨利扭动了一下头和肩膀,脱下身上那件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双排扣短大衣,他从口袋里拔出一小捆绳子,先扎住领口,然后是袖子,又牢牢地扣上所有的纽扣——这样他就有了一个极为宽敞的口袋——他提起网兜,抖动着,把那样东西倒进里面,狗的脑袋在口袋里以很小的幅度左右翻滚,更多的小鳗鱼从湿漉漉的黑色皮毛里钻了出来。
一股酸臭味儿弥漫开来,但可以忍受。
亨利喜悦地俯下身去,他抓住狗的下颌,把它的嘴巴扳开,鲜黄色的手套消失在黑洞洞的地狱入口,手套的前端有着防滑刺,他轻松地抓住了一只小脑袋,把它拖了出来。
这是一条有着一英尺半左右长度的鳗鱼,它有着小孩的手腕那么粗,滑腻腻的粘液从疯狂甩动的尾巴上掉下来,亨利先生把它塞进了其中一只袖筒,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站在撒沙身边的男孩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他面色苍白,冰凉的汗从头发丝间沁出来,嘴唇边残留着呕吐的痕迹,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他并不像他父亲夸耀的那样有勇气,但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失望和丢脸,所以他只能呆在这儿——但就大小史特莱夫看来,他就快要崩溃了,不是在下一秒,就是在下一分钟。
最后攻破了这堵并不怎么坚固的城墙的是亨利先生的一个举动,在清理完口腔后,他的手指伸进了那两只空洞的眼眶,并愉快地在里面搅动,或是竭力向下压迫。
狗的耳朵忽然竖立了起来,就像它还活着,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声音那样,但随即,一只褐色的脑袋从白色的绒毛团中滑了出来,鳗鱼的小眼睛就像是两粒发光的芝麻,它张开嘴,在灯光下显示自己细小密集的牙齿——亨利先生粗鲁地抓住了它,把它拉了出来,一样很难说是什么颜色和质地,黏糊糊的东西也随之冒了出来,就连撒沙,也要思考一下才能明白那是狗的脑浆。
亨利的儿子张大了嘴,而后一股灰白色的,夹杂着半固体食物的液体经由喉咙笔直地喷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浇在兴高采烈的亨利先生身上,还有脸上。
撒沙抬起头,史特莱夫立刻把他抱了起来,那股味儿可比未曾完全腐烂的狗头难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