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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兰修,文韬武略,先帝金口玉言赞:国之良相。有人曾面问兰修,此生最堪道的是何事,——是修筑了千里堤坝,挡住怒江之水,免了怒江两岸万余百姓被水族吞噬之苦?亦或是带兵五千,将入侵的昂雄族赶至瘴林以北,救出被掳的皇太子?
不料答案皆出乎众人意料。
兰修道:“吾一生碌碌,不过为国尽忠罢了,若说得意之事,便是有个天下无双的女儿。”
兰修出身白衣,并非是士族中人。早在贫寒之初便有糟糠妻,发迹后,因他人物出众,斯文俊秀,许多名门淑媛都格外垂青,甚至连先帝最爱的爱芝公主都对他有意,怎奈兰修并无意休妻再娶,此事自然作罢。
因原配妻子久无佳音传出,兰修又纳了一房妾室,不料,纳妾一年,原配同小妾一并有孕,如此巧合,两人在同一天生产,都是两位姑娘。
嫡出的女孩儿,名唤秉娴,庶出的,唤作容嫣。而原配夫人因先前受贫时候伤了根基,又兼生产元气大伤,挣扎了两年,便撒手尘寰,临去前握着秉娴的手,喊了声“我苦命的女儿”,便阖了眼,剩下稚年的女孩儿哀哀哭泣。
而兰修口中所指,便是大小姐兰秉娴。端的是兰姿慧心,宛如娇玉,因太出色,声名在外,年方十三岁,便被承俊王的少子雅风下了聘,只等年满十五便迎娶过门。
其实那庶出的容嫣小姐的姿容不差秉娴小姐,但只因顶着个“庶”字,便自觉乌云罩顶,面目无光。可她生性争强好胜,再加上那妾室生母也不算贤良,不停从旁挑唆撺掇。因此容嫣处处要压上秉娴一头。
所幸秉娴小姐人如其名,虽是女孩儿家,却难得性子豁达,不肯记仇,又是因为原配夫人早逝,不然的话,这从小到大,势必要闹得家宅不宁。
秉娴追着那只狮子猫,一路过了后花园,上了白玉桥。
因她喜爱,相府内共养了十几只猫儿,有名贵的波斯猫,鸳鸯眼,一蓝一黄,有外邦进贡的狮子猫,长毛如雪,有浑身斑点的豹猫,不知名的土猫。
猫儿不爱受束缚,兰相爱女心切,格外纵容,替秉娴在后花园盖了一座小小的猫房,又派了相干人等,负责照料这些猫儿,每天到用饭时间,猫儿咪咪地叫,在地上拱来窜去,很是热闹。
秉娴其实最爱的是狗儿,她六岁时候,最爱的那只黄狗儿在缘觉寺外跑丢,秉娴天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只是想阿黄。
兰相便安慰她,只说狗儿忠诚,或许会跑回来的,叫秉娴好生宽心等候。
到底是小孩儿,秉娴渐渐好转,此后便转了性儿,只养猫儿。猫儿灵巧,温柔的时候腻得人心软,但性子多变,偶尔跑了一两个,秉娴便也放任他们去,兰相常说猫儿要出外打猎,此乃动物天性。秉娴从来听他话,便信。果然,多数的猫儿在外游荡几日,都会回来。偶尔有出外打猎的猫儿良久不归,秉娴也不似是丢了阿黄那般难过。
那狮子猫儿跟捉迷藏般地,秉娴追得急,他便跑得快,秉娴停,他就徘徊不前。秉娴追得气喘,便靠在栏杆上歇息,低头望见湖水中的肥胖游鱼,便笑道:“花儿,你过来,我捉鱼给你吃。”
那只毛极长宛如狮子的大猫仿佛着了蛊惑,便踱步过来,他踱步的姿态极为优雅,似个尊贵王者,倨傲而自律。秉娴不动声色看着,一直到狮子猫走到身边,后腿着地,前爪搭在栏杆上向着湖水张望,——仿佛要等鱼吃,秉娴才猛地弯腰,一把将他抱起来,欢畅笑道:“捉住了!”
狮子猫仿佛发觉被捉弄了,怪叫一声,爪子锋芒闪过,秉娴只觉得手背剧痛,忍不住松手,狮子猫落地,一溜烟儿跑开。
秉娴顿足:“坏猫儿!”低头看手,薄袖之下,血痕三道,湿嗒嗒地殷出血来,顿时皱眉,疼得嘶嘶发声。
那狮子猫却悠闲地摇动尾巴,又喵喵叫了两声,秉娴气道:“白眼猫!”
狮子猫踏前两步,喵喵又叫,焦急似地,秉娴道:“你想叫我过去追你么?我偏不跟你耍了。”自顾自靠在栏杆上,去看那伤。
狮子猫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却不离开,最终似下定决心般地过来,在秉娴腿边儿上蹭来蹭去,秉娴本正恼他不识好歹,此刻见他撒娇,如个道歉的模样,便心软。
她生性豁然,不会记仇,便一笑,重新将他抱起,在怀中轻轻梳毛儿,笑道:“坏东西,以后不许再抓我,叫爹爹看到了,准会赶你走的。”
狮子猫咕噜了两声,圆圆地眼睛闭了闭,似极享受。
正在此刻,只听得前头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秉娴被震得身子一晃,惊魂未定,自言自语道:“什么响儿?”怀中的狮子猫浑身白毛儿耸立,两只眼睛瞪得圆圆地,忽地一弓身,从秉娴怀中落地,仓促向前跑去。
秉娴叫道:“喂喂!”怀中空空。
狮子猫急急跑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看看自己的主人,那一双碧蓝的眼睛之中,光芒幽幽。
猫儿是灵性的动物,有一种趋吉避凶的本能,碧蓝眼睛望着秉娴,里头藏着一抹怜悯。
狮子猫转身,嗖地跳上高墙。
秉娴见他似乎要走,便驻足看着,她忽又想到自己丢了的狗儿阿黄,阿黄那时还小,是她的第一只狗儿,但若是有人敢靠近秉娴,他就会汪汪叫,且奋勇挡在秉娴前头,仿佛要誓死相护。
但就在秉娴出神之时,花园之中藏匿的那些猫儿,不知为何喵哇乱叫起来,纷纷跃上墙头,而后消失无踪,最后离开的是那只狮子猫,压阵一般,风似地消失。
“姑娘!”身后一声惊呼。
秉娴回头,却见是自己婢女巧绵同绿芜,正提着裙子跑来,跑得太急,巧绵一个踉跄,抢了个跟头,喊道:“绿姐别管我,快带着小姐走!”声嘶力竭,搏命般地。
秉娴见她两个跑得狼狈,本正弯着腰笑,见状才知不对,急忙跑前几步,道:“怎地了?伤得如何?”
绿芜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握住秉娴手臂,气喘着急道:“走……姑娘快跟我从后门走!”秉娴大惊:“到底怎么了?”又道:“巧绵伤了!让我看看……”绿芜皱眉道:“管不了许多了!”秉娴大怒:“到底是怎地了?慌成这样儿,天塌了不成?”
绿芜脸色沉沉,闻言却陡然落泪:“姑娘,天真个儿塌了。”
急变就在瞬间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