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期不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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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帝都?”

这万顷云流之上——天光纯净,空无一物。

陌寒一时失神,侧首望去。

可身侧却没有回应。

他猛地回身,却见谢怀衣垂目立于天梯之末,殷红的血珠坠落在洁白的云梯上,像剔透的玛瑙滚落于坚硬的玉石。

“谢怀衣……”陌寒一怔,看见谢怀衣一脸淡漠,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扶。

“我没事。”谢怀衣握拳于心口,低低念了一句,手臂上的伤口依然如故,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陌寒皱着眉问:“需要帮忙吗?”

谢怀衣飞快地瞥了道长一眼,道:“这是两伤咒术,血止不住。”他甩了甩手指尖的血珠,似乎先前的法术令他恢复了一些气力,沉声道:“我们去前面看看。”

陌寒颔首,一步踏出,却如移步换景,竟然从天梯之上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片古老而巨大的石刻太极从脚下延伸到远方。飞雪阻断了远眺的视线,凝神远望,三幢高楼联排伫立,飞廊横挑出两道熟悉的拱门。左侧清冷寂静的大殿中传来阵阵熟悉的檀香,右侧淹没于风雪厢房后隐约有人声喧闹。灰色的瓦片,杏黄的帷幕,苍青的石砖上,积郁着经年的霜雪。长梯一侧,八卦台上,闲来剔翎的白鹤簌簌惊飞。

鹤唳惊梦,陌寒忽然发现——这是纯阳!

这是太极广场!

纯阳宫的太极广场!

“出来。”耳边传来一声低喝,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

虚空中伸出一只染血的袖子。

陌寒脚步未动,被谢怀衣一手拉出。仿佛一切回归的原点,纯阳宫太极广场的一切,从陌寒身侧倒退着谢幕。

而此刻,陌寒与谢怀衣仅仅一步之遥。

谢怀衣深深看了一眼陌寒:“你最好跟我走。”

手指间的鲜血染红了陌寒的衣缘。陌寒跟着他一步踏出,空间再换!阵法一转,漫天满地,入目竟是一片纯白——云流依然在脚下奔涌,却看不清大地的模样,唯有一道高入天际的方碑,从脚下厚重的云层深处穿出,泛着洁白而晶莹的光芒。

白的云,白的碑,透明的天光,无色的苍穹!仿佛一片琉璃世界!天空如一面倒扣的巨镜,映得天上地下,两处云流浩荡而过。让人分不清六合方位!

“这是——阆风台的无字碑?”陌寒没有走近,声音里透着惊讶。

石碑表面光滑无比,似乎千百年的风霜没有在其上留下一丝痕迹。

谢怀衣神色微动:“这就是你所说的无字碑?于定境之中可观天条?”仿佛不受阵法影响,谢怀衣走向石碑。鲜血一滴滴落下,又被洁白的云层吞没。他的手指叩上石碑,指尖没有一丝冰冷,反而有如叩金玉的温润感。

“昆仑山阆风台四周也有幻境守护,那无字之碑扎根于帝之下都,直通九霄,不见尽头。阆风台附近不能御器飞天,还有可削神魂的罡风。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座石碑高有几何。原来是通向了这里?”

谢怀衣仰头看去——清晨的阳光没有在这座石碑上投下任何阴影,仿佛光线从四面八方聚集向这座奇异的石碑,又好像这座石碑是诸天环绕的中心。可那顶端并不水平,仿佛被人一剑削成,稍稍凝神望去,都觉神识生疼,不能直视。

——那是谁留下的剑意?

——谁会以斩断石碑的方式,留下这道令人不敢逼视的剑意?

谢怀衣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疑惑。

移步转向石碑的另一面。

那坚硬的、光滑的、连岁月也不能在其上留下痕迹的石碑上,居然有几行潦草的字迹——

抱歉,我又要失约了。如果有一天,在那预言中的应许之地,昨日的森林再现明日的人间,守林的我将不再是我,归来的你还会是你吗?

下面还有一行飘忽的字迹,似乎出自另一人之手。

谢怀衣一行行读去,却发现无法看懂。这时他才惊觉,先前的文字他也无法识别,却如映射入脑,语意完整清晰,甚至能感受到留字之人萧索而决然的情绪。

——这人是谁?

木仰之少年人简单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谢怀衣心中却生出一丝恻然。

在定下登天梯联合天劫之威击杀伏渊的计划时,木仰之就将帝都的格局详细告知。那只木灵顶着一副少年人的面容,叙述却波澜不惊,宛如毫无感情。

“如果你有幸登上帝都,轩辕氏的血会让你不受幻境影响,你将看见掩埋于阵枢之中的九鼎。谢怀衣,打开九鼎,让帝都重新镇压归墟,一切就会彻底结束。”

“如何打开九鼎?”

“血,只有注满了九鼎的——轩辕一族的鲜血。”

那时,他曾经仔细端详这个搭档了数月的木灵,那本该从滚滚红尘之外凝望人间的深碧色眼睛,是一片未知的空洞。

“为何这些事情……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时的他,披着翠叶间筛落的夜色,缓缓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世上最后两个登上过帝都的人已经再入轮回。恕在下不才,他二人应该没空和你详细分说。”

那木灵的神色是迷惑的,迷惑、却不困惑,回答简单而直接:“有些事情,所谓生而知之。于我,是关于轩辕帝都的一切记忆;于你,是关于世间道法的所有传承。”

谢怀衣那时的神色又是怎样的呢?

夜色太浓,倦意将涌,他也记不清了……

“谢怀衣?”陌寒眼见谢怀衣转入石碑背后,站了半晌,不见动静,不由出声提醒。

谢怀衣从突然蜂拥而至的疲惫中脱出,后退了几步,不再看石碑。

“在。我没事。”谢怀衣平复了心绪。

“我是说……”陌寒犹豫了一下:“你试试将神识切入石碑顶那道剑气。如果我所料不差,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入口就在那里。”

“仙界?”谢怀衣换了个通俗的说法。神识延展开去,那道锋锐的剑气居然毫无阻碍,一路切入,背后是大片空旷的空间。好像一片未明混沌,又似一片清净灵台。

陌寒肯定道:“这道剑气斩开了两个世界。居然如此稳定,真是大手笔!”

“去吧。”谢怀衣道:“那是你该去的地方。”

陌寒听出了谢怀衣话语中的疏离,问:“你要去哪儿?”

谢怀衣看着脚下无穷无尽的云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

“你是回不去的……”陌寒叹了口气:“就算申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料理,可一旦踏上帝都,我们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不论是何种意义上的。”

“我委托了肖廷声,在我走之后全权处理申城事宜。”

“接手的人只能是他。”陌寒点点头。

“他手里掌握着可以在一瞬间移平整个申城的力量。”谢怀衣皱眉:“那几乎等于天灾之后半个国家的实力,足以左右整个世界的未来。”

陌寒沉默了。

“肖廷声是修行者吗?”

“不是。”

“我不认为他能过妄心这关,如果能过,你不必担心。如果不能,人生短短不过百年,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陌寒道。

谢怀衣闻言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笑意:“所以,我在这里,等待最终的结局。”

——或许是出于对同僚的担心,或许是出于对未来的忧虑,亦或是谢怀衣仅仅只想支开陌寒。血珠一滴滴跌下云流,谢怀衣的神色却越来越亮。

陌寒沉吟片刻,决定顺从谢怀衣的意愿,郑重抱拳道:“好,那么——谢先生,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陌寒一剑腾起,跃入石碑上空的虚无中。时空有一瞬轻微的扭曲,即使在谢怀衣看来,也微弱得不可察觉。

——果然,陌寒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谢怀衣展开摄风尾之术,一切关于陌寒的气息,都中断在这道剑气之后。那里,应该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足以隔绝这个尘世一切利益倾轧,生死沉沦。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该有大神通者开辟的灵台造化之境,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和无限的可能。

谢怀衣沉默片刻,按住了微涩的眉心,转身离开无字石碑。

一步一换景。

新的空间从谢怀衣脚下展开——薄薄的云翼从更高的虚无中垂落。被无形的风卷起又落下,一层层无穷无尽,仿佛远古祭台旁漂浮的纱幔。

长条状的褐纹青石随意搭起阶梯,只有九层。

古老的石板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甚至连石阶台面也不平整,反而呈现出岁月雕剥的圆润。

谢怀衣拾阶而上,千年来被风吹蚀的沙粒从足底划落,苍青色巨石上,透出一丝丝深褐色的斑痕。谢怀衣看着指尖鲜血顺着长风落入巨石,那巨大的石块好似海绵,鲜血一落既收,只留下了新鲜的褐纹。

饶是谢怀衣,此刻也心情复杂。

那横条青石,布满了褐色的血纹,一道道,一片片,一丛丛,越向深处走去,越是层层叠叠,纵横交织,几乎将整块青石染成红玉!

几乎一闭上眼,谢怀衣就能看到,曾经无穷无尽的鲜血从祭坛深处汩汩流出,粘稠而炽热。过往千万年的时光,如弹指一瞬,昔年横流的鲜血仿佛就在眼前!

走上祭坛中心。

风停,云止。九只古朴的圆鼎一一浮现——两耳三足,排成九宫之位。青铜色的鼎身上,铸着山河日月,线条简洁而凌厉,仿佛轻轻一震,整个世界就呼之欲出。谢怀衣走近九鼎,高大沉重的鼎身几乎抵到谢怀衣心口。最中间的那只圆鼎,鼎沿不知何故崩裂了一小片。破裂之处又被重新打磨,光泽圆润。

年轻的将军看了看破碎的袖口和长流不止的鲜血,缓缓将手臂垂落在鼎口。

殷红的血珠,坠落于蒙蒙雾气,像是落入一片虚无。受到鲜血的刺激,九鼎齐齐发出震动,激荡的风云,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长眠千年的力量重新被同族的血液唤醒。整座青石铺陈的祭台拆分合并,缓缓化作七星方位,一分一分,沉下云山,沉向幽深难测的大海!

云山之下,浓云掩盖了一切,云层之下久违的阳光,此刻遍洒丛林。

白羽筋疲力尽地倚在粗大的树干上,闭着眼睛,视野中游戏界面却在疯弹系统公告——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苏妍”、“叶观止”,完成《末世异闻录》之四——云山千重。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获得“浮屠陨铁”x30。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苏妍”、“叶观止”,获得世界称号“声名赫赫”。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苏妍”、“叶观止”完成申城主线任务《申城!申城!》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苏妍”、“叶观止”申城声望尊敬。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苏妍”、“叶观止”达成成就“击杀种子!两万”,获得成就称号——屠夫。

【公告】因为玩家“白羽”、“苏妍”、“叶观止”击杀申城居民过多,申城声望降至中立。

一片金色弹幕划过漆黑的视野。

白羽疯狂搜索每一个字眼。

没有陌寒!

没有陌寒!

还是没有陌寒!

好友频道已黑,密聊提示不在线。

云天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心中却像千万只战鼓敲响,烦杂地没有一丝头绪。

“木仰之!你到底下不下来!告诉我师父是不是还活着!木仰之!”白羽的声音早已嘶哑。

金色的晨光照透了翡翠般的叶子,投落在白羽身上,一片宁静地近乎空灵的翠碧。战事结束,暴雨消退,一串串水珠从阔叶边缘落下,滴沥如歌。

木仰之抱膝坐在丛林的最高处。葱茏之中白羽的呼喊叫骂像是余兴的点缀,没有引起木灵一丝一毫注意。

森罗大阵的特殊状态解除,木仰之困住白羽的阵法依然运行,不仅限制了她的活动,还限制了她的神识。直到现在,白羽都无法和苏妍、叶观止联系。白羽本想用剑气将木仰之所座的树干挑断,可这样对待申城的守护者,实在太过唐突。

不能打又叫不动。

陌寒的组队、密聊、焦点全无反应。

双重无力袭来,白羽身心俱疲,靠着巨木缓缓坐下。

“结束了。”头顶上,木仰之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没头没尾。

但白羽瞬间一个激灵,问道:“你说什么结束了?这场灾难结束了?还是人结束了?”

木仰之静静眺望着东方:“你已经看到了结果。”

说着,一股长藤将白羽扯上了森罗大阵的最高点。千万碧叶在寂静的云天下摇曳,仿佛置身于翡翠海洋。

可白羽的注意力完全被东方吸引。

悄无声息地,滚滚云流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沉压来。惊雷和闪电环绕着云层欢呼共舞,可没有乌云,没有狂风,甚至没有一丝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

东海之上事情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默片。

洁白的云层中透出苍青色的七星光芒。九道通天彻地的金光定住了几欲沸腾的大海,七星旋转着飘落于海面,带起千重云山。

远远看去,就好像一直无形巨手,伸出两个手指,轻轻将天和海捏合。

瞬息,风浪陡静。

如非木仰之拉起白羽,白羽甚至都没有察觉!那远在海上的大漩涡,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平复了!

居然——平静地如此不真实,和昨夜惊天动地的大战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白羽还来不及思考归墟被云山压回深海,对这个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出于本能,她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全身汗毛倒树,仿佛一瞬之间有极大的危险近身!

木仰之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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