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各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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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恩笑了笑,没接话。

赵安就继续道:“余汜河送给涂天刀那妾室姓焦,唤美娘。属下令人去查过,面上看起来就是自小被人卖入青楼养大,实则这焦美娘年幼时的事早已找不到一个人证,连当时将她卖到青楼的人牙子都已意外身亡,更别提焦美娘的父母家人。跟在涂天刀身边的人回报说,焦美娘不仅擅琵琶舞曲,吟诗作画,还认识小篆。属下得知消息后,让人用火漆封信试探过她,结果她潜入书房,把火漆拆开,看过信后又封了回去,涂天刀全然察觉不出痕迹。”

小篆常用作军中登记兵士军牌,火漆封信亦大有学问,寻常的青楼女子怎会明白这些东西?

李廷恩唇角微弯,轻轻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姓焦,看样子倒是老熟人。”

被李廷恩这么一说,赵安也想起来了,“您是说焦家。”旋即又觉得不对,“她真要是焦家的人,为何又用了这个姓。”

“迷心之计,她用焦姓,正是要人打消疑虑。”李廷恩神色淡然,语调不疾不徐,“大燕原本鼎盛,如今却危如累卵,最早的根由,便是永王起兵叛乱。永王为与朝廷成对立之势,不惜引塔塔人入中原肆虐为患。后塔塔人退走,永王占据山南道等三道之地,以此为凭借养兵蓄谋,成为朝廷心腹大患。不仅如此,他还四处驱逐流匪入朝廷治下州府,致使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原本他是想用软刀子一块块割了大燕这片肉,只是他当年万万没想到,他在前面征战,背后的永王妃和永王世子却趁机杀了焦侧妃,以致自身阵脚大乱。”

赵安蹙眉,“永王的王府在复州襄阳府,焦家又是襄阳府世族,永王是不得不依仗他们。当年您用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帮着焦家报了焦侧妃之仇,迫使焦家投效您,谁知后来……”

当时原本是查探得知永王府的嫡长子实则为王太后所出的六皇子。当初永王携王妃入京,永王妃与王太后同时生产,王太后产下一子,却是天生有六指,先帝下令要处死六皇子,王太后不忍。正好撞上永王妃的儿子胎死腹中,王太后便将六皇子当做永王妃所出,又求先帝封了六皇子为永王世子。王太后摄政多年,文臣数度要求王太后还政,与王太后间几成水火。当今的昭帝为了要回权柄,利用大都督来对抗王太后。王太后既步步紧逼,几次三番对大都督下手。隐隐约约猜出王太后与永王世子有关联后,大都督就下令以朝廷的名义联络焦家,对永王世子下手,以此打击王太后。

谁能想到如今大都督起兵了,焦家因还有个外孙留着皇室血脉,又站到永王的一边去。而永王,隐隐绰绰的,在大都督的威逼下,反而与京都那边缓和了关系。

哪怕是刀口上讨生活不苟言笑的赵安,都觉得这事情变得有些可笑了。

“涂天刀之事……”赵安难得有些犹豫,“您看是不是再点点他。”他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此时并非料理涂天刀的好时机。

李廷恩摆摆手,“再看看罢。”他目中寒意大盛,“众人都以为涂天刀是个十足的莽夫,我这回且看一看,这个莽夫,到底真愚还是假忠。”他话锋一转悠然笑起来,“倒是好计。芙蓉面惑我手下打江山的大将。天下人人皆知西北军重军律,若涂天刀有过不惩,轻则将领效仿,重则败坏军律,以致军中糜烂。若按律处置,涂天刀难逃一死,江山未定,为点银两就先斩功臣,如何能不人心浮动,谁还敢忠心不二的追随于我?”

赵安心底一凛,脸上的神色已然变了。

李廷恩却浑然不觉,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摇晃了下茶盏,看它从清澈转为浑浊,失笑道:“好一滩浑水。”

“若涂天刀果真是被蒙蔽,大都督您……”

“那就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李廷恩轻描淡写放了茶盅,“若他心中有数,还借力打力依仗功劳以为我不敢动他……”他一顿后一笑,“那就只能给下面那些人一个机会了。”

虽然不能十足摸清李廷恩的意思,不过行到这一步,若真能将李廷恩的心思完完全全猜出来,赵安才真会觉得心里不安。他又报起谍卫司其它查探得来的消息,“万世子他们一直被圈禁在府中,每日有人送日常用度进去,性命暂且无忧,只是京都咱们剩下的人手不多了,只怕真有个万一……”

沐恩伯府的世子万重文是李廷恩的师兄,当初都拜在出身永溪石氏的石定生门下。只是沐恩伯府世代都是皇商,银子堆得比山还高,万重文奢侈享乐,风花雪月是一把好手,于经义一道上却着实没有天赋,最后万重文自请出了师门,回沐恩伯府做个料理家业的世子,然则与李廷恩之间,一直保持着兄弟一般的情谊。李廷恩在西北扩充实力那几年,万重文便在京中为他奔忙。李廷恩起兵后,万重文这些站在李廷恩一边的人自然受到牵连。不过他们根基深厚,牵连勋贵太多,没有确凿证据,朝廷也不敢贸然下手,只能将人都先圈禁在府中。

此时赵安说起来,李廷恩并不如何担心他们的安危,实在不行,自有人在最后关头站出来。他道:“师兄他们暂且不必担忧,谍卫司在京都布置人手不力,若非紧要关头,决不能再动用。”

赵安应诺,又道:“五姑娘用谍卫司的线送信来,说起了李芍药之事。”

“喔……”李廷恩想起这事,“此事我来知会珏宁。”

赵安知道李家这位五姑娘李珏宁是李廷恩的掌中明珠,十分溺爱疼宠,因而没多说什么,又提了提几件军务,便退出去了。

李廷恩起身写好一封书信,叫人送回西北区,然后将从平叫进来,吩咐道:“你去问问关道长,何时东风才至。”

擅长观天象的关道长不一会儿就掀开厚厚的门帘进来,埋怨道:“大都督就让老道人喘口气罢,才带人做了几百盏您说的那天灯,这会儿又要登高台观风向。”

李廷恩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的道:“本将新得了三朵上好的雪莲,听说关道长近日炼丹正缺几味好药,本将原本想吩咐人这就给关道长送去。既道长累了,这雪莲就先放一放罢。”

关道长屁股还没坐热就蹦起来了,一迭声道:“我不累,我不累,你看看我这红光满面的模样。”关道长谄媚的将脸贴到李廷恩跟前,“大都督,雪莲这就给我罢,省的我几个师兄师弟来了,又分扯不清楚。”

李廷恩拿了笔圈军报,晾他一会儿,眼角余光瞥见对方抓耳捞腮实在撑不住了,这才吩咐人把雪莲送到他帐篷里。

关道长脚步凌乱的蹦回去后没半个时辰,就差人传消息过来,明日亥时一刻,东风可至!

第二日的亥时,乌黑静谧的空中次第亮起一阵星火,星火自东向西而来,错落有致,慢悠悠朝泰安府中而去,直到高高的飘荡在泰安府城中上空,在无数百姓窥视的目光下,忽的接连炸开。伴随着惊呼声和畏惧声,许多人以为是西北军的神武大炮落下的雷火,无数人抱头鼠窜的躲藏。谁知散落四方的东西在半空打了几个旋,接着轻飘飘降落到地面,并未有传说中的轰鸣大作之声,反倒似下了一场斑斓花雨。有胆大的百姓偷偷开门出来在地上一看,才发现这落下的亦非花瓣,而是巴掌见方的五彩纸片。纸片上写的字,俱是宣扬西北的安民之策。

一时间,城中人心浮动。

连日辛劳的沈安邦还未睡熟就又被人唤起来,先是让空中突如其来的灯火吓得半死,以为李廷恩欲用鬼神之术迷惑百姓,继而看着灯火炸开又担忧对方用了神武大炮一般的神兵利器,折腾来折腾去看见纸片上的字,才知道这是一场鼓动百姓的计谋,气的半死。

“把那些愚民都撵回去,谁再敢私下谈论叛军,即刻抓起来斩首!”沈安邦顿了顿,低声吩咐亲卫,“把刺史府那五十人调回来。”

原本他以为西北军今晚就要攻城,为防乐昕这个不忠不义的里应外合,这才分了五十个心腹亲卫去把刺史府围起来。眼下既然不是,那就没必要先将脸给撕破了,否则岂不是成了他这个卫所将领逼反执政文官?

亲卫依言去把人都唤回来,却并未察觉到刺史府上空有一盏漏网之鱼正在徐徐降下。

三日后,李廷恩大军攻城,只佯攻了一个时辰,指挥守城的沈安邦就被带着城中富户前来劳军的乐昕拿下。乐昕的长子乐域混乱中一刀斩下沈安邦的头颅,接着乐昕打开城门,率城中百姓恭迎李廷恩入城,河西道门户泰安府,就此入李廷恩囊中。两月后,李廷恩领军乘胜追击,连下六州十七府,河西全道尽成李廷恩治下。

消息传回滁州的时候,孙青芜正在与来参加早春会的姑娘们寒暄。得知消息后,孙青芜先是欢喜,继而就担忧起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来参加花会的人都极有眼色,原本便是为了巴结孙家,既然主人家有事,她们就很识趣的一一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