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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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适逢明忠突然病重,支气管炎是好不了了,现在又是肺部水肿,一家子都去忙着照顾老爷子,静江便也分开神去。

明忠当然知道儿子和儿媳那点事,为了撮合他们,明忠嚷嚷着要吃小白烧的蹄髈:“蹄髈只有小白烧的才好吃,有嚼劲又最酥烂。”

桂芝道:“爸,不要麻烦人了,我来吧。”

明忠坚持道:“不,我就要小白烧的,我就要小白烧的!我不管。”

静江只得去找月茹帮忙。

月茹在大事上一向不含糊,无论静江对她怎么样,那老两口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因此一早便回家,买了蹄髈守着炉子炖了几个小时,然后亲自给老爷子送去。

明忠吃的开心,哈哈大笑,还说,再来一瓶啤酒,我要喝啤酒。

月茹又下楼去给公公买啤酒。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见到静江眼睛湿湿的,医生正在一旁和霭芬说:“我看你们还是尽快准备身后事吧,现在这情况是回光返照啊,老爷子的老慢支本来就是挺严重的,现在肺部感染,只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的事。”

月茹心里也挺难受,偏生进去送啤酒的时候还要假装若无其事。

明忠吃完了,拉着她的手喊静江进来,将媳妇儿的手放在儿子的掌中,重重一叹道:“唉,好好过日子啊!”

静江心里难过的要死,他想到了自己单位里月台上的那些冰,全都被钩子一勾,一块一块的装箱,冰那么坚硬,戳了那么几个窟窿,怎么会有痛感!可冰是水做的,静江只觉得现在心里装满了泪,都要溢出来。他一个劲的点头道:“我知道了,爸。”

月茹也没有把手从静江的掌中抽开。

之后一连几天静江都在医院陪夜,就怕明忠会出事,而且明忠也不让他离开,有时候静江想溜回去洗漱一下,便偷偷地矮□子从病床屁股后头溜掉,只是才走到门口,明忠便像心灵感应似的,蹭一下坐起来,对着门口大喊:“儿子——儿子你人呢?!”

静江只有无奈的回头,苦着脸道:“爸,给我上个厕所,回家洗脸刷牙刮胡子行吗?”

明忠还是不同意,指着地上的痰盂道:“厕所这里上。”又指着窗台,“牙杯这里有,刮胡刀让你妈去买。”

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大儿子靠不住,他现在一时一刻都离不开静江,只有静江能负起责任来,这不是他偏爱,就说前些日子让方润江来陪夜吧,这厮带着两瓶高粱酒,一堆报纸,老爸在输液,他就把自己喝的醉醺醺,老爸还没睡着,他的打呼声倒是已经直冲云霄了。后来夜里老爷子输液袋吊光了,没人去叫护士,输液管里都是回血,护士发现的时候差点气死,一拔针满地的鲜血,桂芝气的从此以后不让润江来陪夜了,对他说:“你滚吧,爸是我们三个人的爸,你滚。”

自此之后,陪夜便是桂英,桂芝和静江三个人的事了,他们三个互相轮流,而其中静江是主力。

静江后来挑了一天老爷子精神好的时候,背着他下楼去澡堂子洗澡,父子俩坐在小板凳上,明忠已经是满脸褶皱,老态龙钟,衣服一脱更是瘦骨嶙峋,而静江则是高大威猛,明忠摸着儿子的肌肉,从手臂到胸口再到肚子,开心的大笑道:“哈哈,我儿子,这是我儿子,我儿子真结实,真结实。”

静江挤了热毛巾替他搓背,只轻轻的用力,不敢使劲,怕力气太大就要压垮了老爷子的骨头,等老爷子彻底背过身去,他才敢一个人默默的流泪。

为着明忠的事情,月茹回到家里,反正大部分的时候静江都不在,她在家里带猫猫更方便。

事发的那一天,没有一点点征兆,大家都在长时期的坚守战之后,看见明忠的状态趋于稳定,几乎都以为他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连医生都说不出个名目来,所以静江前夜特地回了一趟家。一进门就累得趴到大床上去了,衣服鞋子全都懒得脱。月茹不想理他,但是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了很久,还是起身悄悄地替他把鞋子给脱了,拉了一层薄被盖到他肚子上。

睡到半夜,静江心事重重,辗转醒来,看见月茹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他们现在分床睡,他想也没想,悄悄地把她挪到了自己的床上。

其实整个过程,月茹都是醒着的,但她闭着眼,装作熟睡,她想,就算要离婚,也不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最伤心地最低谷的时候!她到底是做不出伤害他的事。更何况,就让她在这最后的时刻再贪恋一下他的体温吧,让他们都记得彼此的好,记得他们也曾有过开心的,快乐的日子。她把青春献给了他,他又何尝不是呢?!虽然追求方静江的人无数,可月茹和他毕竟都是彼此的初恋,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割舍的!他们就这样轻轻的呼吸着,假装在梦乡里,小心翼翼的抱着对方,直到睡深了,直到大天亮。

一大早,静江正在给猫猫洗脸的时候,猫猫还在为昨天自己干的一件事苦恼,那就是她把自己画画的纸头剪阿剪搓呀搓的塞进了鼻孔里玩,结果拉不出来了,她哭着找爸爸求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以为自己到医院鼻子一定会被医生割掉的!静江无语,有点怒道:“你把纸头卷起来塞进鼻孔里干什么?”猫猫说:“好玩呀!”

静江抬起她的下巴给她弄得时候,好不容易把烂成一团的纸片给掏出来然后骂了她几句,电话亭便来人叫了,说:“三哥啊,你家人让你现在带着嫂子和孩子赶忙到海员医院去,说是见你爸最后一面。”

静江一惊,手中面盆一斜,水撒了一地。

赶到医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只等静江。

明忠睁着大眼睛,死死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不肯闭眼,手臂上吊着续命的针,嘴巴上套着氧气罩,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得很痛苦。

静江一到,他便立刻伸出手来。

静江看父亲的脸色不对,已经发青发黑,赶忙冲进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握住了明忠的手,同时眼泪流下来,喊道:“爸——爸!”

就在他们父子的手交握的那一刻,明忠松了口气似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等到儿子来见他最后一面了。

心满意足了。

同一时间,一直亮着的仪器‘哔’的一声,显示心脏骤停。

房间里,顿时爆发出猛烈地哭声,桂芝和桂英一齐尖声叫道:“爸——!”

霭芬一手抓住病床的铁杠子,摇摇晃晃的站不稳,眼睛都要哭瞎了。

这一世,这一世,她的老头子没有享过福啊!

好不容易千里迢迢的从苏北到了海城,为了生计,贩过鱼,卖过菜,扛过大包,一直到退休都在坚持工作,每年接济乡下的那些兄弟姐妹,没有一刻不操心的。

她的悲哀是与他休戚与共的,如今他走了,只剩下她一个形单影只,从此无人言说,只能用手捂住心口,再也站不稳了。

两个女儿赶忙扶住她。

猫猫站在门外,大人们说她是小孩子不让她和进去,让月茹抱着她。

她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空空的,像哪里缺了一块,她想起那些冬天被冻死的小鸭子是爷爷买的,她想起带她去平安公园看猴子的也是爷爷,还有没事一边喝酒一边教她打麻将的,也是爷爷。以至于明忠这一死,在猫猫的心中,就像某一仪式突然中断,她从此以后只会打碰碰胡,虽然她也知道清一色怎么做,大吊车怎么打,可她就是只做碰碰胡,好像这是她和爷爷之间的暗号,没有人能懂她的情绪,甚至以后她还有点仇恨麻将,仿佛记忆的勾带被挑动了,唯恐避之不及。

彼时她看到爷爷的脸从有声有色的,鲜活的,突然一瞬间定格,她心里霎那间翻江倒海,抱住月茹,把脸埋在妈妈的肚子上哇哇大哭。

胜强与外公也有感情,且他比猫猫还大几岁,更加懂事了,在外面一声一声凄惨的喊着:“外公….外公…….”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悲戚。

后来大家便忙着办丧事,由于过程繁琐冗长,很消耗人力,大家便轮流站岗,轮流休息,轮到月茹的时候,有一天她躺在床上睡午觉,朦朦胧胧的时候,蓦地感觉到一阵风吹起了他们床前的纱帘,她听到了公公的声音,对她说:“小白,我走了,你保重,记得要和老三好好的过。”

月茹在梦中,潜意识里还没来得及想起公公已经不再人世,只回答道:“好的,爸,我知道了。”

然后她甚至还感觉到明忠过来握了一把她的手,凉凉的,平静道:“再见。”

她想,爸为什么和我说再见?

然后风一停,她醒来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只呆坐在那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与此同时,白家自然也要派代表来。

白俊一向觉得方家的老爷子是个和气的老先生,对她女儿不错,因此亲自带着三个儿子出场,个个仪表堂堂,月茹觉得很有面子,就是菊苼差强人意,永远像那上不了台面的丑角,总觉得付了礼金之后一定要多拿一点回礼,否则就是亏了。

月茹对此早已习惯,懒得理她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母亲正趁着她忙于公公丧事的期间,与德辉一起策划把她的户口从泰山新村的户口本上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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