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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大规模的杀戮,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是一劳永逸,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用一种最简洁也是代价最小的方式奠定了莽原先民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地位,但这种惨烈的解决方式显然是有违天道的,因为天道运行自有规则,天地间任何一个物种都有它生存和繁衍的权力,所谓的替天行道只不过是人们在把自己当成了世界主宰的基础上,蔑视天地规则的一种一厢情愿的借口罢了。大多数时候,人们信奉的所谓天道,其实就是唯我独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王条款而已。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火之后的莽原正在迅速返青,一场春雨过后,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整个莽原又已经被郁郁葱葱的植被所覆盖,鸟语虫鸣又开始在天地间响起,如果不是每天夜晚准时从海上传来的那一声声充满了悲伤和愤懑的狼嗥,还有已经消逝无踪的那种此起彼伏的兽群回应,几乎会让人以为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做下的孽总是抹不去的,欠下的债也总是要还的。虽然海狼岛上每夜传来的狼嗥声听起来空洞而飘渺,但是却有一种若有实质般的复仇之意洞穿了整个莽原,刺激着人们的每一根神经。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这种时断时续的狼嚎声总会给人送来一场场走不出的噩梦:冲天的火光在遍地的狼尸中熊熊燃烧,那种惨烈并没有给人们的夜梦带来杀戮成功的快感,反而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而接下来的梦境就更让这些莽原先民难以安枕:那些狼尸身上披拂的长毛与熊熊烈火相互交融并且先后在火光之中站了起来,火就是狼,狼就是火,漫山遍野汹涌而来,用炽热的尖牙利爪将他们瞬间淹没。撕裂、灼烧,吞噬、焚毁着他们的躯体和灵魂。
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随之而来,莽原上开始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许多人一夜之间身上生出了又粗又硬的黑色长毛,双手双脚的指甲也变得又尖又长,甚至嘴里的牙齿也尖尖的呲出嘴唇。形态改变的同时,这些人的性情也为之大变,凶恶残忍,喜食活食,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袭击身边的乡亲和亲人。
莽原陷入了另外一场更大的恐慌,就好像刚刚被他们赶尽杀绝的荒原狼群,突然之间又以另外一种方式和形态在莽原上遍地开花,在人类世界里突然间复活了一样。虽然莽原先民当中既有医术高明的民间野医,也有法术高明的阴阳术士,更有灵力强大的出马仙弟子,但是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们却是束手无策——那样一场堪称卑劣的无情杀戮,熊熊的烈火在制造了无数冤魂的同时,也将这数以万计的无数冤魂直接逼出了莽原,跨过茫茫海域融入了那座无生命的海中孤岛。可以说,那座原本普通不过的孤岛之所以会突然间化身狼形,就是被无数莽原生灵无处容身的冤魂入侵并同化了而已。
与莽原一水之隔的海狼岛原本还是一些渔民出海时的临时避风港,岛上有限的淡水资源也使它成为了一个天然的补给站,然而从那天开始,这座海岛上突然间变得荒凉无比,整座岛屿上不但没有了水源,就连以前那些郁郁葱葱的植被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而更为诡异的是,现在的海狼岛地表黝黑光滑且生满了长达数尺的尖刺,只有一条逼仄狭窄的小路可以从狼尾部位一直通到山顶也就是巨狼的鼻尖处。而且这海狼岛还有一个奇处:它似乎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磁石,只要是铁质的东西,不管大小,一旦进入了它的磁力范围,那就一定会被它直接吸附过去,而在这个吸附的过程中,海岛上的那些不规则的尖刺则会无选择地刺透所有可以刺穿的东西,包括人类!
原本一座像小花一样盛开在海上的小岛,柔婉而普通,甚至到了人们都懒得给它取名的地步,然而现在,它却忽然间变成了一块压在莽原先民们心头的巨石,一把高悬于他们头顶随时威胁着他们生存的利剑,从此人们更加谈狼色变,更为这座其实并没有真正的狼群存在的海岛取名叫做海狼岛。
后来,瘟疫蔓延的荒原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救星,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最终去向了哪里的女子。这个女子一身红衣,气质高贵,一张美丽的脸颊根本看不出年纪,却又给人一种阅尽沧桑的感觉。
这位奇怪的女子并不是莽原上的居民,但她却轻车熟路地直接找到了莽原上威望最高的也是那场霸道杀戮的始作俑者邓吉昌。她并没有责怪这位莽原先驱的鲁莽,只是将这场瘟疫的来历告诉了他,也告诉了他破解这场瘟疫的方法:海狼岛乃是无数丧身火海的荒原生灵冤魂所化,其煞气之重霸绝天下,而在这股强大的煞气威压之下,莽原上的人类居民就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因为这其实是人们自作之孽,所以几乎无解,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种平衡——以九阳金气破开那种来自海狼岛的滔天煞气的无差别覆盖,使这股煞气分而化之,在其弥散过程中逐渐消逝。
按照红衣女子的说法,对这片莽原地形最为熟悉的邓吉昌开始了一场更为艰难的风水堪舆工作。他召集了莽原上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风水先生,千里挑一,选择了其中几个最为高明的协助自己进行测量和勘探,最终以邓吉昌所在的村落蛤蟆湾子为中心,分别划定了几个方位,然后动员人们以家族为单位开始迁徙,建设起了羊肚村、羊头村、羊犄角东村、西村、羊前蹄东村西村、羊后蹄东村西村、羊尾巴村正好九个村落,形成了直到今天还一直存在的公羊镇的雏形。
瘟疫中的迁徙和建设工作称得上艰苦卓绝,但是荒原之外那场足以吞噬一切的战争让他们不得不困守在这里,抱着一线希望与这座莽原、与不远处海面上那座似乎拥有了生命的海狼岛作斗争,为自己的生存做着最后的努力。
在这个过程中,那位突如其来的红衣女子也没闲着,她带着邓吉昌和那几个千挑万选出来的风水先生登船渡海,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登上了那座令人闻之色变的海狼岛,并且还在岛上留下了一座据说能够将岛上煞气困住的建筑。虽然这座建筑几乎没有人见过,但是它的名字却是流传了下来。据说那座建筑中全是镜子,里边到底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则不得而知,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只有公羊镇所属九个自然村中的族长们才有资格知道。这就是镜儿宫,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却没有人真正去过的地方。
镜儿宫建成之后,上岛的一行人之中只有邓吉昌一个人回到了莽原,红衣女子和其他几名风水先生却就此神秘地失踪了。那是非常时期,莽原上每天都在死人,自顾不暇的人们根本无心去追问那几个人的去向,而邓吉昌也对此一直三缄其口,终其一生也再不曾提起过有关那次海狼岛之行和镜儿宫建设过程的只言片语。只是在他临终的前一年,他拖着年老的身体在九个自然村分别转了一圈,据说是向各村的族长交代了一些事情,回到家之后,第二年就去世了。
随着公羊镇各村新址的建成和各村村民的入驻,或许真的是聚集了九阳金气的新风水格局破开了海狼岛的威胁,莽原上的瘟疫逐渐消失了,人们的生活也逐渐走上了正轨,恢复了正常。时间一长,有关当年那场人狼之战和几乎使莽原先民陷入灭顶之灾的大瘟疫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成为了一种遥远的传说,然而直到今天,距离海岸并不算远的海狼岛却依旧是莽原居民的一处禁地,人们并不知道那座海岛在漫长的岁月中发生了什么,只是和它隔岸相望,以一种沉默的、互不侵犯的姿态对峙着。
然而多年以后的今天,美菊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对七绝鬼母和日后的鬼魃婴灵母子的出现,却又使人们不得不再次面对海狼岛,因为按照何老先生的说法,这座神秘的海狼岛才应该是美菊母子呆的地方,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因为对海狼岛所具有的巨大磁性非常清楚,所以他们所用的这条船完全是榫卯结构,不用任何一点铁器,就连船锚说起来都奢华无比,是用纯铜制作的。这也是莽原沿海居民约定俗成的一个共识:这里的所有渔船都是如此,就连渔民们手里的渔网吊坠、鱼叉等等都必须采用纯铜制成。如若不然,一旦渔船经过海狼岛附近,巨大的吸力就会把船上所有的铁器包括造船的铁钉全部吸走,其后果不问可知:用铁钉链接的渔船肯定会在海浪中迅速解体,船上的渔民也难逃葬身鱼腹的命运。
夜色下,隋龙祖他们的小船逐渐靠岸,这是一带突出于海面的狭长礁石带,也就是海狼岛的狼尾部位。等到他们的船慢慢地停稳之后,人们走出船舱的时候,却突然被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呆了: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海狼岛的浪屁股下方,壁立如削的黑色岩壁下紧贴着十几艘铁壳船,在那些长长的尖刺之间还横七竖八地插着无数狭长的长刀。
海浪翻涌,那些铁壳船的船壁与岩石相互摩擦,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响声,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求救。
这里居然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