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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家别院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璟轩便和魏臻一道带着小球儿赶往太湖,衡阳郡主就安葬在太湖之畔,到了江南,璟轩断没有不去祭拜之礼。
小球儿是在半睡半醒之间被璟轩收拾利索带上了马车,等到马车行到一半的时候,小球儿这才知道此行的目的,不由得怔愣了半晌,而后抬头看向璟轩:“你都知道了?”
软糯的声音里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成熟,此时此刻,小球儿卸下了在璟轩面前的伪装,终于问出了这一句话。
璟轩看着小球儿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属于大人的模样,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自己小时候,母亲总是喜欢捏自己的脸,想必自己小时候面对母亲,也是这样的神色吧。
“嗯,从你出痘那一次醒过来,我便知道了。”璟轩十分坏心的坦言相告。
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里都在知情人面前装乖卖萌,小球儿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了璟轩的视线,偏过头看外面的风景,一副幼稚的逃避话题的模样。
“娘曾说,我父亲是一个温润的君子,平生也是被他那君子性情所累,她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多半就能真的松了一口气吧。”璟轩看着这样的小球儿,想到长眠地下的母亲,璟轩的心情也是五味掺杂。
“是我对不起表妹。”听到璟轩提到衡阳郡主,小球儿转回头,露出了此时他眼底的悲伤之色。
说话间,马车行到了太湖,衡阳郡主的坟墓年年修缮,如今依然完好如新,璟轩和魏臻双双在母亲墓前奉上祭品,二人郑重的跪地扣头。
“娘,不孝儿子带着魏臻来看你了,还有一个不知道你想见还是不想见的人。您说叫我不要学父亲,要活得开心,不要被世俗所束缚。我和魏大哥两个人相依相伴这么多年,他对我一心一意,我也绝不相负。娘你看看我,是不是长大了?”璟轩握着魏臻的手,脸上带着笑容,语气轻快,但眼底却有着掩盖不住的伤怀。
想必他前世今生都是亲缘寡薄之命,承欢膝下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愿望,却总是让他抓不住。魏臻紧紧的回握住璟轩的手,即便璟轩没有言明,但魏臻就是能够真切的感受到璟轩心中的悲伤,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璟轩,只能靠紧紧交握的双手来告诉对方,我还在你身边,紧紧的握着你的手,不会离开留下你一个人。
在母亲的坟前诉说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后,璟轩拉了拉魏臻,两个人沿着湖畔慢慢吹吹风,把那一片空地留给小球儿,想必,他们也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吧?
回城的路上,璟轩没有问小球儿和母亲都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在马车上各自出神。回到江宁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三个人洗漱一番后,小球儿进去书房便没再出来,到了晚饭的时候,吴熙去书房寻小球儿,却脚步踉跄神色震惊的拿着一页纸跑来寻璟轩。
难得见到吴熙这般神情,似惊慌却又似狂喜,璟轩的视线落到了他手中的那页纸上,那上面是一首悼念亡人的悼亡赋,这篇赋文言辞并不华美,却透着字字的恳切,笔迹并没有龙飞凤舞,却带着端方的忧思。
看了这篇墨香犹然在纸的赋文,再想到自打回府沐浴更衣之后便扎进书房没再出来的小球儿,璟轩哪里还不知道这一篇悼亡赋是出自小球儿之手。而这篇字迹,他虽并不熟知,但看着吴熙这癫狂的模样,他也猜到了,想必这字迹,是与太子一般无二吧。
“先生,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若真有鬼神之事,你当如何?”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两世为人的神话,璟轩恐怕也无法接受这样光怪陆离的事实吧。
吴熙听罢竟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泪水划过他因为烧伤而异常狰狞的面容,却又冲刷出他脸上难以自持的激动与喜悦:“苍天有眼,苍天有眼!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我当为苍天浮一大白!”
璟轩扶额,看着癫狂万分的吴先生,求助的眼神投向了从书房里面迈着小短腿走出来的小球儿。小球儿也是满心的无奈,他刚刚心情复杂没有多想便提笔为衡阳写下了这篇悼文,本想着晚上燃给衡阳的,哪想到写好之后竟伏案睡着了,这才被来叫他吃完饭的吴熙给看了个正着。
吴熙对他的笔迹、文风再熟悉不过了,看到这一篇,聪明如吴熙者,定然会猜出他的身份,他这死而复生漏过了孟婆汤的经历委实太过惊人,前有智多近妖的璟轩发现也就罢了,又因为他自己的疏忽叫吴熙也给猜到了,小球儿不禁后悔极了,再加上瞧见吴熙这个疯魔的模样,真心担忧吴熙因为这巨大的情绪波动而真的魔障了。
“凤举,往事已矣,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轻叹了口气,小球儿走到吴熙近前,低头看着跪地嚎啕大哭的吴熙,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吴熙的发定。
“殿下……我……”吴熙抑制住汹涌的泪水,忽的想起自己如今很是狰狞的面容,不由得举起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却被小球儿伸出小手给拉住了。
“想当年你吴凤举的绝世风姿也倾倒了多少闺阁女子,却是因为我都尽毁了。那火光冲天的,也就你这个傻子往里面没命的跑。”
吴熙听了这话,只觉得面前站着的小小的孩童的脸孔渐渐和记忆里太子的音容笑貌所重叠,他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胸口涨涨的,无数思绪像要爆炸了似得。
就在吴熙这般癫狂的在院子里面发狂的时候,好不容易处理好京中王府的事宜,在皇帝面前磨破了嘴皮子才跑来江宁的桓谦也到了别院,他是兴致勃勃的打算给吴熙一个惊喜,却被吴熙给惊吓到了。
“你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欺辱你了不成?这是怎么了!”桓谦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吴熙如此失态的场景,只想到吴熙这是被人给欺负的,气得脑袋上青筋都蹦起来了,嚷嚷着要给吴熙报仇,见吴熙不理他,便跑到璟轩面前问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吴先生的心绪还没平稳呢,桓谦又不远万里的跑来凑热闹,璟轩觉得头更疼了,偏这个时候闻风而至的赵麟正提着好酒打算和璟轩好好叙旧,也是一进院子就被此情此景给吓到了。
璟轩轻咳了一声:“今天刚刚祭扫过母亲,先生的情绪有些失控,两位还是先到前面坐一下,容先生整理一番才是。”
赵麟听了更觉得晕了,祭扫璟轩之母怎么会惹起这吴先生失控的情绪,这都哪里和哪里啊?不过赵麟一向不是寻根问底的主儿,见璟轩不愿意多谈,他也没多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知道你今日去祭拜伯母,还带了酒想和你痛饮一番,是我的不该,这里给你赔罪了。”
璟轩一笑,如今水军规模已成,早就秘密的开道南海之上保护渔民抵御海贼去了,金家大哥领兵自有一套,短短几年间收拢了不少海上的势力,赵麟跟在他身边学习,如今也是战功赫赫,只不过海军行事是机密,并不为朝中所知,因而在外人眼里,赵麟还是个厮混在船厂里面的赵家奇葩。
瞧着赵麟比往常黝黑了不少的肤色和手臂上绑着的绷带,璟轩便猜到这是他刚刚从海上回来,想必是匆匆回了一次家门便跑到自己这里来了,这份情,璟轩可是记住了。
比起赵麟的不寻根问底,桓谦可是急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就是吴熙,眼看着吴熙这幅不同寻常的样子,他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得,心绪一刻也消停不下来。他不敢上去打扰吴熙,只拉着璟轩不放他走,软语央求:“好璟轩,你快和我说说,他这是怎么了?你若不告诉我,我这心可就一刻都不踏实。”
看桓谦这无赖的模样,璟轩嘴角一扬:“静观其变吧王爷,所谓否极泰来,你叫先生发泄发泄他的情绪,说不准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就柳暗花明了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