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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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顾香生的眼里,明明白白有着惊艳。

就连周枕玉这个同性方才乍看顾香生的时候,也生出“漂亮”“好看”之类的感觉,更勿论沈南吕这个异性了。

顾香生没有说话,周枕玉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还是被沈南吕的唐突吓坏了,所以她代顾香生回答了一声:“这位是焦娘子。”

也没有说明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南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却一猜就猜出来了:“我昨日听说有人在城里兜售药草,转了一圈,最后却去了周当家的药铺,想来就是这位焦娘子了?”

顾香生有点惊异于对方的消息灵通,但想想也是正常,现在旱季刚过,药材匮乏,药商又有意压价,所以价格才飞涨起来,他们走遍城中药铺的事情,肯定一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通报上去了,否则沈家也不会给他们送请柬,邀请他们来赴宴。

当然,按照她先前的猜测,赴宴是假,下马威才是真,沈家以为他们是毫无见识的乡下人,所以想借着这次宴会,迫使他们将药草卖给沈家。

顾香生含笑:“不错,就是我。”

沈南吕也笑了,半开玩笑道:“早知焦娘子是这般人物,要多少价格,我也会买的。”

那你到底是买药还是买人?

这句话有点失于轻佻了,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依旧没有从顾香生脸上移开。

后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接腔。

沈南吕还想说点什么,但这个时候,周枕玉却开口了:“沈当家,焦娘子已经答应将药草卖给我们了,周家药铺出了五倍于沈家药铺的价格,若是沈当家有意,只怕得出高于这样的价格,焦娘子才有可能动心了。”

五倍价格听起来有点惊悚,但实际上是之前沈家把价格压得太低的缘故,譬如这次顾香生他们带来的葛根,在魏国京城,一株的收购价是八钱,到了邵州这边要便宜一些,但随着药材匮乏,沈家给他们开的价格,反而应该比八钱高才是,结果之前他们却将价格压到了二钱,这就称得上奸商了。

沈南吕没有想到,之前被打压得濒临绝境的周家,竟敢当众驳自己的面子,还截了胡!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旁边林家的当家不阴不阳地笑道:“周当家这是攀上了什么大树,胆子肥了不少哇,沈郎君先开口要的药材,你也敢抢。”

顾香生也有点意外,之前周枕玉明明还未决定要不要买自己的药草,这才过了一会儿,就敢冒着得罪沈家的风险撂下话了?

周枕玉淡淡道:“东西在没有卖出去之前,价高者得,这素来是做买卖的规矩,我们周家开门做生意,不偷不抢,买卖也都凭着良心来,与胆子肥不肥又有什么关系?”

沈南吕看着顾香生:“这么说,焦娘子也答应将药草卖给周当家了?如果我愿意出比周当家更高的价格呢?”

“沈郎君!”旁边一人忍不住道,被沈南吕看了一眼,立时噤声了。

顾香生沉默片刻,摇摇头:“抱歉。”

似乎从没被人这么拒绝过,沈南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好一会儿,他才道:“那焦娘子可别后悔,我愿意出比沈当家更高的价格,可也只此一次,到时候就算你求着我买,我还要掂量掂量!”

周枕玉有点担心地看向顾香生,好像怕她顶不住沈南吕的压力。

却见顾香生面色不变,悠悠道:“这做买卖,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既然已经和周当家说好了,就没有撇开她再另卖的道理,您家大业大,我们却只是小小的采药人,实在高攀不起。”

“好,好,好!”沈南吕不怒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但周枕玉知道,他内心的愤怒,肯定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像沈南吕这样的人,虽然是做生意的,可因为沈太后的关系,嫌少有人敢给他脸色看,让他吃挂落,结果眼前两个女人,一个拒绝了他,另一个抢走了沈家的生意。

“郎君,时辰到了,得开宴了。”一名侍从在他耳边小声道。

沈南吕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方才的言语交锋告一段落,庆生宴得以开始,沈南吕命人将庶子抱出来转了一圈,在场众人纷纷奉上祝福,将那尚且看不大出性情的小孩儿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借着旁人没有注意的机会,顾香生低声问:“你不是怕得罪沈家么?”

周枕玉苦笑,实话实说:“现在邵州刺史也不肯见我,跟你们合作,是周家唯一的机会了,可你难道听不出他方才的意思么,这是要威胁你别跟我们周家生意往来,我要是再退让半步,周家没了药材来源,眼看就要败在我手里了!”

这女子一个人支撑门面本就艰难,在这种男女地位不公的世道,更是难上加难。

顾香生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其实这也是方才她当着沈南吕的面说要把药草卖给周家的原因。

比起沈家,她当然更愿意和周枕玉合作。

珍馐美馔流水般地端上来,沈南吕作为主人家,自然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亮,众人轮番上前敬酒祝词,很是热闹。

饭庄还有专门说菜的伙计,每上一道菜,他就会高声报出菜名,顺便将这道菜的来历特点描述出来,因着福庆庄是邵州最大的饭庄,每一道菜自然也别有讲究,饭庄东家刻意让菜肴学习宫廷烹调的特点,往复杂里整,以此来凸显饭庄的格调。

别说,还真有挺多人吃这一套的,这年头,有些菜谱和香方一样,是只在高门世家里流传,外头吃不到的。譬如像顾家,他们家虽然也冠了个世家的名头,可说白了,在跟着魏国□□皇帝造反之前,顾家顶多就是前朝一武将人家,往上溯几代就要露出马脚的,所谓香方,也是焦太夫人嫁入顾家之后才带过去的。

顾家尚且如此,民间就不必说了,有钱不代表有地位,有些菜谱,就算有钱也请不到厨子来做的,但越是如此,那些商贾就越是愿意追逐这些,所以伙计报菜说菜,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道菜名为南海珍珠,用的是南海里的一味珍珠鱼,诸位且看,这鱼不过巴掌大小,上面却有九九八十一道刀痕,道道横纵不差,为的是蒸鱼的时候能让鱼中鲜味彻底挥发出来……”

顾香生听得疑惑:“南平有海?”

周枕玉笑道:“邵州城西面有个湖,被称为南海,他们所说的珍珠鱼,就是南海里的特产。”

顾香生恍然,再看案上的那盘珍珠鱼,嫩白鱼肉上果然整整齐齐化了数十道浅浅的刀痕,她没有仔细去数到底是不是八十一道,但是乍一看,刀痕深浅长短都差不多,的确很考究功力,鱼肉鲜味伴随着葱丝蒸发出来,旁边则是一碟酱汁,让客人蘸着吃的,那酱油略略带了点甜味,送入口的时候,分不清是鱼肉鲜甜还是酱汁鲜甜,总而言之,味道不比*庄差。

既然来了,不多吃些,实在对不起自己,这段时间在外面吃多了干粮,再吃到这种精致菜,顾香生觉得自己的味蕾都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心道这世上最让人恋恋不舍的,其实是美食啊!

席二郎和柴旷二人坐在她身后,两人前面也各有一张小案,这是给随从准备的,他们自然也有菜吃,不过主菜只给主客,没有随从的份,顾香生想到弟子长这么大估计还没吃过珍珠鱼,便整盘端起来递给身后的席二郎。

谁知这举动却引来一声嗤笑:“想来焦娘子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还知道有福同享,也给弟弟捎上了!”

他们不知顾香生和席二郎的关系,还当他们是姐弟,看起来也挺像。

那人刚说完,不少目光就齐刷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其实在场之人,头一回吃到这种鱼的也不在少数,但人总是要面子的,没吃过也不能露怯,反而要装出一副行家的模样,跟着别人一起嘲笑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沈南吕笑道:“来人,再给焦娘子上一份珍珠鱼,让她好好品尝一番,免得让人以为沈家怠慢了客人!”

他事先已经派人打听过,顾香生的确是从席家村来的,而且在邵州租了宅子,不过也仅止于此。

从对方的言行谈吐来看,很可能出身没落的大户人家,就算曾经还不错,现在肯定也落魄了,否则一个单身女子,没有必要带着仆从跑到邵州城来落脚。

沈南吕虽然嚣张,但不是无脑式的嚣张,顾香生的情况,他凭着手头的消息和自己的揣测,也差不多都弄清楚了。

对方跟周枕玉的合作,应该纯属偶然,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家行将没落,周枕玉又是一介女子,根本不可能给对方过多的庇护,只要进了邵州城,最后就还是得照他的规矩来。

到时候还不是人财两得,由自己摆布。

那头顾香生神色不变,不紧不慢地应道:“多谢沈郎君的好意,不过这南海珍珠,骨刺颇多,我吃不大惯,还是免了。”

旁边有人忍不住嘲笑:“什么吃不大惯,是压根就没吃过罢!”

顾香生唔了一声:“吃过更好的,自然就吃不过第二好的了。”

她仿佛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这次笑的人就更多了。

“这位娘子倒是说说,连南海珍珠都只能算第二好,那你的第一好是什么,总不会是乡下小溪捉的鱼罢?”

顾香生:“论鱼肉鲜美,珍珠鱼自然是够了,可惜骨刺太多,吃起来殊为不便,我倒是知道一个做法,可以让客人在吃这道鱼的时候不必挑刺。”

沈南吕挑眉:“喔?愿闻其详。”

顾香生:“将豆芽中间掏空,鱼肉挑丝塞入其中,大火三分即可,届时豆芽脆甜,鱼肉鲜嫩且无骨,堪称美味……”

“且慢,豆芽纤细如丝,如何还能嵌入鱼肉,你这是痴人说梦罢?”有人提出质疑。

“你想不到的,未必旁人做不到,福庆庄的厨子必然是有几分见识的,若有兴趣,将他叫来问问便知。”

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沈南吕好像还真来了兴趣,让人将福庆庄的厨子叫过来。

那厨子战战兢兢,听见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方道:“的确是有这道菜,前朝宫廷流传下来的,叫银簪白龙,不过光是掏空豆芽的工序,便得有举重若轻的刀工才行,小人学艺不精,不会做,还请郎君恕罪!”

众人听见居然还真有这道菜,不由都啧啧称奇。

沈南吕眯起眼:“这道菜既然是前朝宫廷流传下来的,焦娘子又怎会知晓?”

顾香生:“这道菜曾经记载于《遗珠野获编》一书中,乃齐国名士所记的前朝轶事,除了这道菜之外,里头还提到前朝宫宴三十六品,沈郎君若有兴趣,不妨着人拿来一阅。”

她这一说,在场便有人问:“你说的那本书,里头是不是还记了金银蹄,白玉珠等菜肴?”

顾香生颔首:“正是。”

对方看着也是个读书人,经由提醒便恍然大悟:“对对,我也想起来,里头的确是有这道菜!”

沈南吕的表情不大好看,因为他不太喜欢读书,自然也没看过那本什么遗珠野获编,本来还觉得顾香生在信口开河,但现在却好像变成自己没有见识似的。

不虞之色自脸上一掠而过,沈南吕又露出笑容:“没想到焦娘子不仅人生得好,还是学富五车的女才子!”

顾香生:“不敢当,只是昔年正好看过那本书罢了,班门弄斧,让沈郎君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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