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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风吹云开,晨曦映红了漫天缭绕的云彩。
雨后,空气清新,万物如洗,朝阳洒下晨辉,弥散缕缕暖意。早起行走奔忙的人们如同被春雨洗涤一样,身心都清爽爽、湿漉漉、温润润的舒适。熟人互相问安寒暄,彼此送上清晨的祝福,脸上流露出笑意,享受平和安静的生活。
就在这时,府衙的鸣冤鼓再次敲响,沉重的鼓声震颤在人们心头,令过往的人群不由紧张慌乱。昨日鸣冤鼓响,为人们平静的生活添加了猛料,怎么今天又响了?人们不约而同向府衙的街口走去,看到敲鼓的人是个十几岁的女孩,不由议论纷纷。这女孩一身白衣,简装素饰,宛如一枝玉荷亭亭出水,清傲而俏丽。
昨晚,谨亲王、裕郡王都宿到了府衙,刘知府也没回府,带几个亲信幕僚亲自伺候两位王爷。萧彤住到了江阳县主的宅子里,同林家旧仆在一起,正好彰显他原告的身份。他在府衙呆到了半夜,这父子、祖孙三人和刘知府等人一直在探讨谁是刺杀谋害林家旧仆真凶,目的究竟是什么,此事过后,朝廷局势如何。
五皇子昨晚陪谨亲王等人用完晚饭就回了沈家,沈家还有一大摊子事等他拿主意呢。四皇子做为第一嫌疑人被谨亲王甩了脸子,又被五皇子嘲讽了几句,就讪讪地回了客栈。这两位又连夜写了信,让亲信下属连夜送回京城,并密报后宫。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昨晚都过得很不舒服,每个人都享受了不眠之夜。
沈荣华不一样,她昨天的事虽是险中求胜,也办得很顺利,事态正按她的计划进行。她杀了鸡、骇了猴,为林氏母子讨了公道,心情舒畅,自然吃得饱、睡得香。所以,今天她才有足够的力气敲响沉重的鸣冤鼓。
谨亲王和裕郡王昨夜睡得晚,睡得也不好,都旭日东升了才起来。刘知府倒是起得很早,起来就亲自监督下人给两位王爷准备早饭。吃完饭,他们就要回京城去,津州事不少,他们来打前阵,也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谨亲王和裕郡王起来之后,刘知府又带人服侍他们洗漱收拾,并亲自伺候他们吃早饭。
早饭刚吃到一半,鸣冤鼓响了,谨亲王等人都很吃惊,也很难受。别人都还好,谨亲王的反应最为强烈,一口柔软的奶酪就把他咽得老泪横流了。
“回两位王爷,回几位大人,敲响鸣冤鼓的人是津州内阁大学士府沈家的二姑娘。她告中南省林氏一族欺凌孤女,侵吞私产,涉案金额高达五万两白银。告沈慷、杜氏等人强取豪夺,谋财害命,涉案财物产业高达二十多万两。另外,她还以林阁老和万夫人唯一血脉的身份告、告邺州石墨矿的东家草菅……”
“行了行了,留下状纸,你下去吧!”刘知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难道天将大任于他,这沈二姑娘是上天派人考验他的仙女?不,是罗刹女。从今年伊始,接连发生的让他们这些官老爷牙疼挠头的事都少不了这位沈二姑娘。
“听说这沈家二姑娘模样才情、言行举止都象极了当年的万夫人。”谨亲王拍了拍裕郡王的肩膀,感慨说:“万夫人跟你母妃私交不错,来往走动不少,你母妃辞世,万夫人还来陪了几天灵,都哭成泪人了,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当年都在京城居住,万家有那么出色的女儿,本王竟然不知道,便宜林闻了。”
裕郡王此时的心情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听谨亲王感叹,他脸上没什么反应,心里瞬间也萌生出怨恨。原配王妃死了,他这个憨爹还有心情品味前来吊丧的女眷,这算什么人哪?怎么刚才那口奶酪没把他这爹给咽死?他摊上大事了,他这个爹还在琢磨人家女孩,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爹呢?
“我去看看。”裕郡王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看什么?站住。”谨亲王高声呵止裕郡王,又转向刘知府,“你还不升堂?还等什么?非等公堂外围满了人,让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吗?”
“王爷息怒,下官马上升堂。”刘知府躬身退出,一路摇头唉叹。
谨亲王沉下脸,瞪视裕郡王,呵问:“你去看什么?怕外面的百姓不知道你昨晚宿到津州府了?就是当被告,你也要等传唤,这么着急过堂吗?”
裕郡王关心则乱,知道谨亲王比他考虑得周全,忙陪笑说:“当年,万夫人很疼爱儿子,儿子想去看看沈二姑娘有多么象万夫人,也好缅怀故人。”
“哼!你想看看也好,但要等升堂之后从正门进去旁听。你不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昨天的事已把你推到浪尖风口,你还是少惹是非为妙。”
“是,父王。”
谨亲王和裕郡王都换了便装,想以旁观者的身份从正门进去,旁听审案。两人正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就见萧彤急匆匆迎面走来,远远就给他们行礼问安。
“你儿子今天没傻。”谨亲王看到萧彤,很高兴,赶紧让他起来。
裕郡王很配合的说了一句,“你儿子今天傻了。”
“你活该。”谨亲王咬牙冷哼,“不是我说你,你对你媳妇好无可厚非,袒护她娘家也太过了,哼!保国公府哪算她正经娘家?只是她外祖家而已。你媳妇刚跟你订了亲,保国公府就撺掇她插手你母妃留下的产业,只怕本王坑了你。邺州石墨矿还没分给你,就让花晌那小子去打理,看看,给你惹下大麻烦了吧!”
“林家旧仆的事花晌不一定知情,他虽说打理邺州石墨矿,也没功夫总呆在邺州。这几天他在京城,等儿子回去问过他,再论是非也不迟。”裕郡王拍了拍萧彤的肩膀,想说些什么,见萧彤脸色不好,低叹一声,就没开口。
萧彤冷哼道:“但愿林家旧仆的事跟花晌没关系,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他。”
裕郡王不悦皱眉,说:“花晌是你表舅,是你母妃比亲弟弟还疼爱的表弟。”
“我只问是非,不论亲疏,而且我很不喜欢花家的人,父王是知道的。”萧彤说话冷冰冰的,大概是还没放下自己原告的身份,仍跟裕郡王保持对立的关系。
“能明辨是非就好。”谨亲王揽住萧彤的肩膀,说:“我跟你父亲开玩笑,总说我爹比他爹强,我儿子比他儿子强,我胜他两筹。现在看来,他儿子比我儿子还明白,这一局扳平了,但我爹总比他爹强,我还是压他一头,哈哈哈哈……”
谨亲王的爹是太宗皇帝,除了太祖皇帝和圣贤皇太后,谁还能比太宗皇帝强呢?不论父为子纲,谨亲王也会压裕郡王一头,因为他永远没他爹强。
裕郡王现在没心情跟谨亲王讨论爹与儿子的问题,也不愿意面对裕郡王妃袒护保国公府的事实。他轻叹一声,快走几步,跟谨亲王和萧彤拉开了距离。
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将府衙门口围得严严实实,众人推搡拥挤,喧嚣议论。七八名衙役在门口维持秩序,不时拨刀亮剑吼呵一番,才能压制躁动的人群。
看到谨亲王三人一身便装过来,衙役头目赶紧迎上去施礼请安,并把他们请到里面旁听。他们来得正好,刘知府刚升堂不久,堂审刚进行到初步问询的阶段。
此次告状,沈荣华明面上只带了初霜、山竹和雁鸣三个丫头。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女孩,看上去都弱小单薄,可要告的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而且涉案金额极大。正因为如此,围观的人群对此案关注度极高,这也给了刘知府莫大的压力。
沈荣华共递交了三份状纸,第一份告中南林家欺凌孤女林氏,强行索取白银五万两,被告人是林氏一族的族长林闯。第二份告沈慷和杜氏等人谋财害命,施诡计侵吞林氏巨额嫁妆,财物产业共合银二十余万两。第三份告邺州石墨矿的东家纵容恶奴草菅人命,致四十多名林家旧仆惨死,幕后东家是谁,状纸上没写。
刘知府把这三份状纸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心情沉重,越想越觉得这几件案子棘手。好在第三份状纸上没写明被告的姓名,这还令他稍稍舒服了一些。
“沈二姑娘,你告林家欺凌你母林氏,强行索取白银五万两,可有证据?”
“回大人,有。”沈荣华从荷包里拿出三封书信、一张字据放到托盘里,让衙役呈上去,又说:“这三封书信是林氏一族族长林闯写给沈阁老的,保存完整的两封信是我娘守孝期间写的,具体内容我不便多说,请大人直接过目。被撕碎又重新粘贴好的这一封信是我娘出孝待嫁时写的,林闯在这信上明确提出要十万两银子。那张字据写明收白银五万两,与索要银子的信相隔时间是一个月。字据上的签名也是林闯,只是内容简约、字迹潦草,显然对收五万两白银极其不满。”
这些书信字据都是沈荣华从沈阁老留下的锦盒里找出来的。沈阁老把锦盒藏到了篱园花房内墙的暗阁里,临终前把钥匙交给了沈恺。可能沈阁老在临死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些事,又不能明说,留下钥匙也是要打哑谜。后来有没有人堪破谜底,就看机缘巧合与个人造化了,估计沈阁老也没想到沈荣华有这个造化。
刘知府仔细看了这三封信,又确认了字据的真伪,随后暗叹一声,眉头紧紧拧起。他见过林闯,林闯是林闻的堂兄,虽未入仕为官,却以博学、正直、慈和、豁达著称。光风霁月,乐善好施,视钱财为粪土,颇得世人钦慕敬重。
沈阁老是他的座师,曾教过他们许多为人为官之道,也以高风亮节闻名朝野上下。若不是看到这几封信,打死他,他也不相信林闯和沈逊能做出这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他苦学几十年,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是沽名钓誉、什么是道貌岸然。
谨亲王见刘知府盯着三封信、一张字据出神,急了,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就抢走了书信和字据。他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恼火万分,忍不住破口大骂:“林闯算个什么东西?这屄玩意儿住草庐、吃菜根,自比闲云野鹤,笑称自己比神仙还恣意洒脱几分。这强行索要钱财的信竟然是他写的,真丢他娘八辈子的人了。
不瞒你们说,本王陪大长公主去过中南林家,还跟林闯在草庐里同吃同住几天。那时候,本王被他比得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在他面前,本王就成了绫罗绸缎包裹的狗屎。真没想到他去做出这种事,孙子,走,去中南省找林闯这狗娘养的。你敢跟本王装孙子,看本王不一把捏掉他的鸟蛋,让他断子绝孙。”
憨王,林闯的孙子都娶妻生子了,你捏掉他的鸟蛋,也不能让断子绝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