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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连成骏、谈要事之前,沈荣华想先去看看周嬷嬷,免得周嬷嬷一会儿发难,影响众人思考。不管周嬷嬷是不是含糊,沈荣华都相信周嬷嬷忠于主子,真心真意待她。毕竟有两世相依为命的情分,周嬷嬷就是再糊涂,她也会选择包容。
周嬷嬷靠坐在床上,脸色灰败、神情憔悴,好像一样老了十几岁。看到沈荣华和初霜进来,周嬷嬷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哆嗦,过了一会儿才哭出声。
沈荣华看到周嬷嬷这副神情,想起这些年及前世周嬷嬷对她精心照顾、细心伺候,心里软软的酸痛,暗恨连成骏手段太狠。连成骏不能体会她的心境,嫌周嬷嬷多事,就想小惩大戒,哪知道他的小惩对周嬷嬷来说也足以致命。
“嬷嬷这是怎么了?早晨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是我让嬷嬷操心了。”
周嬷嬷抓住沈荣华的手,抽泣说:“老奴知道在姑娘身边的日子不长了,今儿叫姑娘来,是想交待姑娘几件事。姑娘还年轻,太太又不在身边,遇到事没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商量也难受,老奴有罪,真不知道……呜呜……”
“嬷嬷别这么说,初霜的表哥通医术,他说嬷嬷没事,只是一时气急,又受了惊吓,吃几副药,调养几日就好了。”沈荣华轻叹一声,看了看一旁伺候的青柚,又说:“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帮着嬷嬷,嬷嬷说出来,心里也痛快。”
沈荣华知道连成骏让虫九整蛊周嬷嬷,但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只要周嬷嬷肯说出来,她让虫九或连成骏化解了,周嬷嬷心情好了,也就没事了。
“嬷嬷说她遇到鬼了,就在梨树林,还不只一个。”青柚说得很快,说完又双手抱肩,显然是吓得浑身发冷,“嬷嬷让鬼勾了魂,还了魂就好了。”
“胡说,青天白日的,又不是周嬷嬷一个人在场,怎么会遇到鬼?肯定是看花了眼。”沈荣华暗暗皱眉,别看装神弄鬼的招术浅显,吓人的力度可不容小觑。
“姑娘,是真的,雁鸣姐姐没事,鹂语姐姐都吓病了,那两个婆子也商量着今晚去烧纸呢。”青柚听到雁鸣在外面说话,赶紧把雁鸣拉进来,“雁鸣姐姐,你快跟姑娘说你们看到了几只鬼,我娘说让你今晚也烧纸送送,别缠上你。”
雁鸣皱了皱眉,又很为难地看了看周嬷嬷,见周嬷嬷没反对,就把发生在梨树林的事告诉了沈荣华,又说:“周嬷嬷说梨树林里有一个声音在跟她说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可奴婢什么也没听到,鹂语和那两个婆子也没听见。奴婢以为要么是周嬷嬷听差了,要么就是有人使坏,故意吓唬我们。”
沈荣华暗哼一声,问:“雁鸣,你认为是谁使坏?”
只要雁鸣说出她怀疑的人,沈荣华再加以引导,也就能开解周嬷嬷了。
“奴婢认为是……”
“姑娘,不是别人使坏,老奴也没听差。”周嬷嬷拉着沈荣华坐下,又哽咽道:“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人和事了,就是有人使坏,使坏的人怎么会知道?”
“二十年前?”沈荣华很郑重地看着周嬷嬷,“嬷嬷还是跟我说说吧!”
周嬷嬷身体轻颤,嗫嚅良久,才说:“在梨树林跟老奴说话的人是流丹。”
“流丹?她、她不是刚过外祖母的百日大祭,就同一些奴婢偷了银子逃跑了吗?她……”沈荣华立刻想到另一种可能,冷厉的目光落到周嬷嬷身上。
从小到大,连同前世,她身边一直由周嬷嬷相伴,直到周嬷嬷得了重病,被移出庄子。这此年,周嬷嬷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林家的旧事旧人。但除了那次她逼问林氏嫁妆的事,周嬷嬷从没提起过流丹。以前,她也问过象林家这么豪富的人家,林氏身边伺候的丫头是什么样,都被周嬷嬷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为什么流丹竟然跑到芦园的梨树林来跟周嬷嬷说话?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流丹说了几句话,周嬷嬷一下子变成了这样,这其中能无蹊跷吗?
“姑娘、姑娘,流丹她、她……呜呜……”周嬷嬷见沈荣华目光不善,心里更加难受,泣不成声,“流丹早死了,还有流紫、沪菊、沪兰、沪竹,还有华嬷嬷、江嬷嬷、洗镜、浅画,还有……都死了,她们都死了,呜呜……”
“为什么?嬷嬷为什么说她们死了?”沈荣华尖利寒凉,隐寒盛怒,“我记得嬷嬷说过她们这些人有的自赎自身,弃主而去,有的见主子势败,就偷了主子的银子逃出去过逍遥日子了。嬷嬷不是说当时林家的仆人有几十个人都是这种情况吗?怎么今天突然说他们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嬷嬷为什么要骗我?”
周嬷嬷捂脸饮泣,可见沈荣华沉着脸,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犹豫许久,才说:“一开始,大太太说他们有的自己赎身了,有的偷了银子跑了,还说树倒猢狲散,宽慰太太不要放在心上,身边总有忠心的奴才伺候,还……”
“大太太?”沈荣华的反应也慢了半拍,忙问:“哪个大太太?”
“就是咱们家大太太,她……”
“我知道了、明白了。”沈荣华这才知道周嬷嬷所说的大太太是杜氏,杜氏是什么品性,有多么狠毒,有什么手段,沈荣华历经两世,自是一清二楚。
林家的仆人自赎自身或是卷银子逃跑的事是杜氏告诉林氏的,杜氏怎么会知道?而林氏做为林家唯一的主子,怎么还需要杜氏来告知呢?除了林氏突然父母双亡,伤心欲绝和她稀里糊涂不管事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那时候杜氏就已掌控了林家。林家仆人自赎自身或偷主子的银子逃跑的事都是假话,都是杜氏等人编来哄骗林氏的。而实际林家这些忠心的仆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杜氏等人害了。把人害死,还要让人背上恶名,这种事杜氏做得驾轻就熟。
沈荣华长吸一口气,舒缓心中的沉闷,问:“大太太为什么会管林家的事?”
周嬷嬷揉着鼻子抽泣几声,说:“那时候,太太和二老爷的亲事差不多定下来了。老太爷说太太要一心一意守孝,就让大太太隔三差五过去帮太太管家。大太太那时候怀着大公子,原本不愿意,太太就让人封了厚礼去求……”
“够了。”沈荣华突然一声厉呵,又把桌子上的茶盏全部摔在地上,“她原本不愿意?装什么蒜?哼哼!掌控豪富之家,她会不愿意吗?好一群狼子野心的畜生,虚伪狠毒、心狠手辣。大太太在林家掌家,定会和林家一些仆人有矛盾、起冲突。那些精明正直的下人就都离开的林家了,逃跑的、赎身的,其实都是被害了。难怪我娘守孝五年,三十多万两的嫁妆会守成十万余两,这一群恶狼……”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说的?老奴一直……”
沈荣华舒了一口气,说:“嬷嬷一直在我娘身边伺候,就是再不管事、再糊涂,林家仆人有几十人先后赎身或逃跑,嬷嬷不可能一点也觉察不到。”
周嬷嬷又大哭了一阵,才说:“听说流丹流紫她们偷了银子逃跑了,老奴没怀疑,那几个蹄子都是……这种事老发生,老奴就觉察了,又听了一些闲话。可老奴不敢告诉太太,怕他们对太太下毒手,只能装做什么也没看出来。有几次太太起了疑,就问老奴,老奴也只能瞎说,按大太太说的话糊弄她,呜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自己,就明哲保身,不糊涂也装糊涂,这就是周嬷嬷当时的心态。何况周嬷嬷本身就不精明,再一装,该清楚的也不清楚了。不过,周嬷嬷有一句话说得对,如果林氏当时起了疑,杜氏等人肯定会下毒手。为了保住林氏和自己的命,装糊涂她好,本身糊涂也罢,周嬷嬷只好继续糊涂下去。
“嬷嬷怎么知道在梨树林跟你说话的人是流丹?”
“她说自己是流丹,她不是人、不是人,她那么精明,肯定不会活着。她们来找我了,她们嫌我不给她们申冤,她们恨上我了。老奴知道自己的命也就这几天了,就放心不下的就是姑娘,姑娘别与大老爷、大太太结仇,老奴怕……”
“我自有打算,没什么好怕。”沈荣华语气强硬,眼眸明亮寒凉。
流丹等人被害的事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再查有很大难度,想还她们清白也很难。但她们的直接仇人是杜氏,只要惩跨杜氏,就等于为她们报仇血恨了。沈荣华和杜氏等人的仇很深,不在乎再多加一笑,一起报不是更省事吗?
沈荣华没有心思再劝慰周嬷嬷,林氏守孝期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她也不想再多思。善恶到头自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杜氏等人遭天谴的日子自她重生之日起就来临了。现在,让她纳闷的是连成骏让虫九整蛊周嬷嬷,虫九怎么把流丹搬出来了?难道虫九或连成骏知道林家旧事?这在时间上也不吻合呀!
“姑娘。”初霜推门进来,看了看周嬷嬷,又附到沈荣华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嬷嬷想斥责初霜没规矩,嘴唇动了动,也没说出口,只叹气哽咽。沈荣华安慰了周嬷嬷几句,又让雁鸣和青柚好好照顾她,就上楼了。
楼上的客厅里,连成骏一身黑衣,手持白子,而白泷玛则一身白衣,手持黑子,正全神贯注下棋。两人争斗激烈,房内气氛紧张压抑,静得连风都停止了。
沈荣华直接走到连成骏身旁,高声问:“你认识流丹?”
连成骏斜了沈荣华几眼,憋了许久,反问:“你掉粪坑里了吗?”
“你才掉粪坑里了。”沈荣华瞪视连成骏,毫不示弱。
“我刚刚不是说过……”连成骏见白泷玛趁他分神之际连落两颗子,急得冲沈荣华直呲牙,“我刚刚说过你掉粪坑里再来烦我,你没掉进去就……”
沈荣华一把抓起棋盘扔出去,装棋子的珐琅罐也被扫落在地,棋子洒得到处都是。沈荣华还不解气,踢飞珐琅罐,又在棋子上狠狠踩了几脚。
“哈哈哈哈……我输了,我输了。”白泷玛捏紧手里的黑子,扭动着身体冲连成骏炫耀,“我手里还有一颗子,你手里没有,你赢了,愿赌服赢,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