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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身边有一宠臣能臣,名为高士奇。此人先为索额图所辱,一直隐忍不发,后索额图益发嚣张,高士奇忍无可忍,最后投靠了明珠。明珠与索额图相互倾轧,高士奇自然帮着明珠斗索额图……”
胤禛闭着眼睛,仿佛还能听见这些话。
一字一句,透彻至极。
康熙三十九年的时候,也就是张廷玉中状元的那一年,索额图曾经被人告发过,以至于被皇帝当场训斥,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可前不久,胤禛才知道这告发索额图的人竟然是高士奇,也就是先投了索额图,后来投了明珠,出卖了索额图的那个。
皇阿玛对此人颇为宠信,怕是早就对索额图起了疑心,四十一年太子在德州患病,特召了索额图来侍疾,怕就是早有试探的意思了。
今年康熙南巡之后北上,刚刚回来,胤禛就得到了这样的一份东西……
他手指轻轻地敲击在了着一张看似很薄的信封上,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边角上沾着一点鲜血。
胤禛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小盛子,只道:“太子与索额图那边的消息,可探到了?”
“如今不知。”
小盛子不知道为什么,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看胤禛一眼,更不敢看那信封。
胤禛想了想,却叫小盛子过来:“这东西,按着计划走。”
他将信封递出去,小盛子抖着手接过来,似乎这东西有千钧重。
若这东西真的捅了出去,整个朝堂都要天翻地覆一回了。
小盛子终于还是一躬身,悄悄携了东西出了贝勒府。
京城的夜还很长,像是京城无数的街道一样,一眼望不到尽头。
胤禛就坐在书房里,手里摸着一块已经被他摸得温热的白玉镇纸。
只见他两额之上的青筋忽然爆出来,而后骤然抬手将白玉镇纸扔出去,砸到门槛处。
“啪”地一声玉碎之声!
紧接着外面起了一声尖叫,茶水碗碟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跟着起来,外头有一名梳着旗头穿着旗袍的贵妇一下跪在地上:“四爷?”
“滚。”
胤禛又坐了回去,声音冷肃,初夏夜里,只让外面的乌拉那拉氏心里苦楚不已。
她叫人收拾了外面一片的狼藉,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可也不敢这时候去招惹自家爷,只能默默抹了眼泪回去了。
听着外头人走了,没了动静,胤禛才仰面坐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手指却扣住扶手,按得紧紧的。
京城的夜,还很长,像是那铺满了洁白霜色月光的长道,一眼看不到尽头。
吴氏坐在屋里,只道:“我老觉得心口跳得厉害……”
王福顺家的上去用铜钗挑了挑灯芯,只道:“是前些日子您没休息好吧?今日您还是早早歇下吧。”
“外头在吵什么呢?”吴氏又问了一句。
王福顺家的摇了摇头,似乎是不知道:“兴许是庆祝二爷得了御试清书第一吧。”
“他又得了头名?”
吴氏眼神呆滞了一下,然后忽然讲桌上的茶杯拿起来朝着地上砸:“好个歹毒的逆子!他是非要逼死自己的兄弟不可啊!且让我出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个歹毒心肠的东西要怎么迫害自个儿的兄弟!”
“老夫人!老夫人!”
王福顺家的立刻就着了急,根本拦不住人。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妇人的吴氏,像是忽然之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一样,一下就冲出去了,甚至脸上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狰狞之色。
对,是了,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清书第一的事情。
老二这是要逼死他大哥啊!
这是要克死他们一家子啊!
吴氏哭天抢地地就往二房那边走,可是路上人人都惊慌失措,有人窃窃私语,说是大爷病了。
病了?
吴氏有些愣了,道士的话果然是真的!
张廷玉一好,老大一家就不好!
当初张廷玉中了状元,老大媳妇儿就开始咳嗽,犯病……
好啊,她怎么生出了这样一个煞星儿子来!
吴氏冲到了二房这边,一脚踢开自己面前的丫鬟:“把张廷玉这个逆子给我拉出来!”
“老夫人,您干什么?二爷二少奶奶都不在,您不能进去,哥儿还在睡!”
丫鬟吓得脸色惨白,立刻想要冲过去拦人,可是吴氏力气奇大,一把就将这小丫鬟给推开了,脑袋磕在墙上,撞得一片鲜红!
周围的丫鬟都吓得尖叫出声,这边的几个小厮之中大半都跟着二爷二少奶奶往大房去了,如何能够拦得住老夫人?毕竟他们没有二少奶奶那样的魄力,只敢拦着,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将老夫人给拦住了,这里只有青黛能说上两句话,可是这时候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胖哥儿。
万万不能让老夫人见着胖哥儿!
青黛心里怕得厉害,不是怕老夫人,是怕胖哥儿出事!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这样棘手,哪里能够预料到都堆在这里一起爆发出来?
青黛一下冲进了屋里,抱着还在熟睡之中的胖哥儿就想要往屋外面走,结果外面人一不小心让吴氏冲了进来,将那门一推开,正好撞在了青黛的身上。
胖哥儿也正好被门板打到后背,整个人之前就已经醒了,还问青黛怎么了,现在“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呜哇哇哇青黛姑姑……”
青黛心惊胆寒,她朝后面退着,一不小心撞倒了大花瓶,整个屋里就是一声巨响。
她扯着嗓子喊道:“赶紧把老夫人给拉住!拉住她!”
吴氏如今已经要疯了。
她忍了几回,看着二儿子中举人,她忍了,因为顾怀袖多灾多难,看着二儿子中进士,她忍了,因为张英跟她说二儿子只是二甲第一,看到二儿子中状元朝元她也忍了,因为他在翰林院里多少年毫无作为!
只要张廷玉不好,张廷瓒就好好的!
可是现在张廷玉得了个御试清书第一!
这不是要逼死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一家顶梁柱吗!
老二好了,老大肯定不好,往后的家业要谁来撑?!
她一步一步走上去,甚至一巴掌扇在了身边王福顺家的脸上,将王福顺家的摔了个趔趄!
“老夫人,万万不可啊!那可是您的亲孙子!”
王福顺家的已经完全吓得失了魂,今天的老夫人哪里还是往日那种和和善善吃斋念佛的模样?这分明凶神恶煞的地府索命鬼啊!
青黛只抱着吓得大哭的胖哥儿往里间跑,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窗台太高一时跳不过去,只要等到二少奶奶回来就好了!
她看见了在一旁的画眉,却道:“画眉,快出去喊人啊!”
屋里的丫鬟们终于冲了进来,见着吴氏竟然要对哥儿下手,七手八脚地把吴氏给拽回来,她们只敢拉吴氏的手脚,可吴氏却敢拽着她们的头发将她们的头和脸往地上撞、往墙上撞,吐她们唾沫,扇她们的巴掌!
吴氏嘴里骂骂咧咧:“都反了天了,你们是要反了天了!找死!”
“啪啪啪”扇耳光的声音,利落到了极点,吴氏往日就是个乡野出来的农妇,早年还没脱出白身的时候还要下地种田,这些丫鬟哪里能跟疯了的吴氏相比?
画眉连忙跑出去喊救命,刚刚出了院门就撞见了过来的石方,连忙朝着他一扑:“石方师傅,石方师傅,快进去救救青黛姑娘跟胖哥儿,老夫人——疯了!”
她一下哭得伏在了石方的脚边,石方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头发一阵发麻,他想也不想就扔了食盒冲进去,果然见到原本规矩森严的二房院落里乱糟糟的一片,几乎所有人都往门里挤着,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石方听见声音在西面,他直接饶了过去,一下拉开了西面的雕窗,翻身跳了进去,站在了已经抱着胖哥儿抵住墙壁的青黛。
吴氏手里拿了个大花瓶,直接朝着众人砸过去,一下把身边的人给逼退了。
她走到了青黛的身边,这时候石方只轻轻看了一眼青黛,伸手摸了一下胖哥儿的头:“乖,胖哥儿乖,不哭,石方叔叔在呢……”
谁料想,胖哥儿一看见吴氏就吓得再次大哭了起来,使劲儿地去抱青黛的脖子:“青黛姑姑,青黛姑姑!呜哇哇哇……”
他哭得鼻子红眼睛红,惊恐极了。
打从他生下来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又打又闹,原来待他特别好的那些人,都被这个老太婆给打了!
石方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青黛跟胖哥儿的面前,他左手手腕袖口是绑起来的,这个时候他却伸手朝着绑带伸去,外头有一片小牛皮状的带,他的手指似乎已经掐紧了里面的什么东西,只冷冰冰地盯着吴氏,似乎要在吴氏过来的一瞬间做什么。
“娘!你干要干什么!”
张廷瑑那边是知道大哥出事了才来的,结果半路上看见了二房丫鬟画眉跪在道上哭,这才进来看,哪里想到竟然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他吓得都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这会儿看见吴氏竟然伸出手去似乎要掐胖哥儿的脖子,直接冲上去一把扭住了吴氏,“娘!你怎么了?!娘——”
吴氏恶狠狠地瞪着胖哥儿,“孽障,两个天煞孤星生出来的孽障!我要掐死他,掐死他我张家才能安宁一片!”
张廷瑑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疯了!”
石方看见张廷瑑已经制住了吴氏,手指轻轻一松,又将方才的动作收了回来,微微地一按自己手腕上绑着的东西,他回头看向青黛,却将胖哥儿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乖乖,胖哥儿不哭,不哭,有叔叔在呢……”
青黛这时候终于捂着脸哭出声来,她蹲在地上,整个人都被方才一场荒谬的闹剧弄得无力又颤抖。
青黛躲在墙角哭,外面的丫鬟也都吓得低声饮泣起来。
张廷瑑哪里还不知道这里是出了大事?
二房屋里狼藉的一片,都是吴氏趁着人不在的时候砸的,贵重的古董花瓶和珍奇玉器早已经碎落了一地……
吴氏被张廷瑑拉着一直出了院外,不知道为什么就大哭起来,千方百计想要挣脱老四的束缚:“你也是要跟着那个孽障来反我了不成?!你也是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