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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琳这才想到自己不该如此慌张的,身为女子,应当沉静优雅,喜怒不形于色,她刚才的表现着实不中用了,于是喏喏地道:“让表姐失望了,只是,妹妹是真的忍不住了。”
徐璐板着脸道:“忍不住就得忍。你才嫁过去多长时间?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往娘家跑?成何体统。还有,出门作客,居然就这么一身衣服出来,好歹也要给讲些仪态吧。”
徐璐穿着蜜合色的春裳,下身淡蓝色马面裙,垂着枚豆绿色宫绦,连个压袍玉扣子都没,梳着偏堕髻,插了支金素簪子,大概是出来时比较匆忙,头发好些都乱了,露出浅浅的发丝,看起来有些狼狈。女子还是要三分颜色七分打扮,徐琳本来面容就普通,就更要精致打扮,不说要佩戴多华丽的珠饰,至少头发要梳齐整,珠饰要佩戴妥当吧。瞧她这么副模样,比乡下农妇差不多。
徐琳被斥责得满面通红,局促地道:“长姐教训得是,妹妹以后会注意了。”
“你身边服侍的李嬷嬷呢?我不是把她拔给了你么?她没给你出主意?”
徐璐脸色很是不安,一副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的模样。
徐璐知道她软弱的德性,又看向徐琳带来的丫头,青草。
青草是徐琳从福州带来的贴身丫头,半路买来的,能有多少规矩,不过一做事还算勤快,对徐琳也满忠心,后来在凌家那一段日子,也学了不少规矩。如今倒也有模有样了,青草赶紧回答道:“回姨夫人的话,李嬷嬷因冲撞了大奶奶,被大奶奶打了板子,如今正在家中养伤。”
青草嘴里的大奶奶就是徐琳的妯娌,庄家大嫂。
徐璐愕然:“李嬷嬷怎么就冲撞了你们家大奶奶了?”
青草忿忿地道:“李嬷嬷是安国侯府出来的老人了,哪会冲撞大奶奶,不过是大奶奶故意找茬罢。”
原来,徐琳每隔半月就回乡下向庄母请一次安,李嬷嬷自然一同跟随。徐琳向庄母请安过后,按例要在庄家吃午饭的。庄家人口简单,但下厨的人还是有的。偏庄大嫂非要吃徐琳做的红烧狮子头,想沾沾徐琳的光。
李嬷嬷知道徐琳无法说不的性子,就替徐琳回答,借徐琳身上的衣裳才订制为由,怕弄脏了衣服而婉拒了。
庄大嫂又说:“弟妹这身衣服,确实易脏呢。也罢,那改明儿弟妹得了闲,可得教教家中的厨房才是。弟妹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嬷嬷就笑着回答,若是庄大嫂真要吃红狮子头,就派厨房去银杏胡同请教青荷。
青荷是徐琳另一丫头。
徐璐点点头,很是赞赏李嬷嬷的反应,“不错,身为主了就要有主子的派头。她叫你做,你就真去做呀?若你当真下了厨,那以后就真要沦为她的免费厨娘了。”然后徐璐又教徐琳,庄大嫂那样说话,是非常拿捏人的。尤其让徐璐教一个下人做菜,是非常掉价的。徐琳就该向李嬷嬷那样,棉里带针地还回去。你派个厨娘过来,我也就拔个丫头来教你,公平的很。
徐琳恍然大悟,讷讷地道:“原来,原来大嫂还存了这些心思。”然后又羞愧地低下头去。
她压根儿就没听出庄大嫂话里的机锋。
徐璐叹口气,这丫头怎么如此单纯呀。
“说吧,李嬷嬷那么聪明的人,怎的就冲撞了你们家大奶奶?”徐璐问得讥诮。
青草说:“吃午饭的时候,大奶奶想吃二奶奶跟前的鱼子酱,就请二奶奶给她端过去,李嬷嬷动作很快,先二奶奶一步把鱼子酱给她端了过去,可大奶奶没有接稳,鱼子酱就被打翻在桌上,把大奶奶的衣裳弄脏了。大奶奶就说李嬷嬷是故意的。要惩治李嬷嬷以下犯下。李嬷嬷跪下来求饶,二奶奶也说李嬷嬷不是故意的,请大奶奶宽容。大奶奶不依不饶,非要惩罚李嬷嬷。后来李嬷嬷只好用嘴型对二奶奶说了三个字,可惜二奶奶没能看清楚,奴婢倒是看出来了。便对大奶奶说,李嬷嬷并非庄家的奴才,而是安国侯府少夫人特意拔给二奶奶使响的。卖身契也还在安国侯府,若是大奶奶真要处罚李嬷嬷,得等二奶奶去安国侯府拿了李嬷嬷的卖身契再处罚也不迟。”
徐璐很是赞赏青草的反应,笑着说:“很好,你倒也学出来了。”
青草不好意思地道:“当不起姨夫人的夸赞。奴婢也只是从姨夫人这儿学了些皮毛而已。”
“那后来呢?”
徐琳垂下了头颅,很是羞愧。
青草看了徐琳一眼,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大奶奶自然不好再处罚李嬷嬷,又说她的可是从御衣坊里买来的,可是她省吃简用花了七十两银子买的,如今就这么报废了,然后就心呀肝的叫起来。二奶奶就说要陪大奶奶七十两银子。然后大奶奶又哭呀叫的,说她的头面也弄脏了,这个可要值好几十两银子的。二奶奶就忍不住了,与大奶奶理论起来。大奶奶嘴巴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二奶奶挤兑得不成像。二奶奶也恼了,只肯陪七十两银子,不肯赔头面。大奶奶就又哭又闹的,连太太也被惊动了。太太出来后,大奶奶恶人先告状,偏派起了二奶奶和李嬷嬷的不是。说二奶奶和李嬷嬷仗着有个做侯府少夫人的姐姐,不把她这个大嫂放眼里,刚才还故意拿酱来泼她,弄得她一身脏,新做的衣服毁了,头面也弄脏了。二奶奶还不肯赔。奴婢忍不住辩驳了两句,大奶奶就要来掌奴婢的嘴,说不过是个奴才,主子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份。还讽嘲二奶奶,你身边的人不都是安国侯府出来的吗?怎的还这么不懂规矩?”
徐璐深吸口气,看了把头垂得低低的徐琳一眼,淡淡地问:“接着往下说。”
青草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二奶奶就说,他们自是懂规矩的,不过是忠于我,关心则乱罢了。还喝斥了奴婢,要奴婢向大奶奶赔不是。”说着委屈地红了眼。
徐璐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接着青草的话说:“你向林氏道歉,林氏自然就占据了主动。就可以正大光明教训你了,是也不是?”
青草很是佩服:“姨夫人好厉害的本事,全让您给猜中了。不错,大奶奶确是如您所言,借着奴婢不懂事,要替二奶奶教训奴婢。二奶奶就说,我自己的奴才我自己教训就是了,不劳大嫂操心。大奶奶就讥笑二奶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太太听不下去了,喝斥了大奶奶,说她大嫂没个大嫂的样,居然与弟妹闹腾起来。又喝斥了二奶奶,说二奶奶连个下人都管不好。不管李嬷嬷是安国侯府的奴才,还是二奶奶的奴才,如今归二奶奶使唤,自然要遵庄家的规矩。太太还斥责了二奶奶,要二奶奶好生管教自己的奴才,庄家虽小门小户,但起码的规矩还是有的,然后太太就回屋里睡觉去了。大奶奶就借着太太的话,说既然太太都开口了,李嬷嬷自然是要罚的。还问二奶奶,服还是不服。”
当时徐琳当然不服的,就辩驳了两句,但庄大奶奶左一句“婆婆说过”右一句“你敢忤孽婆婆”。徐璐自然不敢忤孽婆母,让庄大奶奶借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了一回,让人打了李嬷嬷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