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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不是与老夫说笑吧?”听闻执意要收的爱徒只是个厨子,老头脸上的笑意顿失,巴巴地望着沈少卿问道。
“宣怀他的确只是志在厨艺而已,于读书之道……不甚上心。”见他如此重视季宣怀是否饱读诗书,沈少卿只好坦白道,但说到最后,见他气的胡子直抖,还是没敢照实说明,季宣怀估计现在还连他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那那、那些个别有雅趣的菜名,也不是他取的?”老头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了两三趟,才稍微平静下来,犹不死心地问沈少卿道。
他所说的那些菜名,就是沈少卿按照张掌柜的提议,特意为那次酒宴所取的。像是老者嘴里所说的红香绿玉,便是酱方,只因这道菜中,四四方方的一块秘制酱肉,色泽红润,温软不腻,香气四溢,周围又用翠绿的小青菜相衬托,荤素相搭,红绿相配,引人垂涎。
而踏雪寻梅,则是蒜泥白肉。只因煮熟后切片的五花肉晶莹剔透,排排铺于盘中,上面淋上配制好的蒜泥和辣椒油,在红亮的辣椒油的衬托之下,白肉和蒜泥犹如白雪,衬托着点点梅花,颇富诗情画意。
他们原本只是想通过这些菜名,来获得这些文人雅士的赞赏,以稳固季宣怀在酒楼里的地位。却没有想到,竟会将这么一位自以为是的老者引到家里来。
此时见他紧紧盯着自己,像是再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极有可能被气出个好歹来,沈少卿踌躇了半晌,只是慎重地点了点头,也并没有明言那些菜名都是他取的,并随时做好上前搀扶的准备。
“唉,这小子误我不浅啊!”却没想到老头还算坚强,又来回在屋中走了数回后,负气跺脚道,“可恨,实在是太过可恨!枉我一片真心,他竟然如此欺我!现如今我去职搬家,只指望着……唉,这可如何是好?”
“肯定是您误会了,他是从来都不会骗人的。”虽见他满脸激愤,沈少卿还是忍不住要替季宣怀讨个公道。
“我怎么误会了?既然不是他取的,那日在酒宴上,为何不据实以告,还有,我来与你们辞别时,为何仍不发一言?害得我……哼!”见沈少卿把责任全部往他身上推,老头愤愤不平地与他争辩道。说完只觉得自己果真完全是被这两个小子给骗了,不由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气定神闲地等着沈少卿给他道歉。
“宣怀说,那日他就跟您说了实话,是您喝醉之后,自己做的决定,后来还是被人搀扶着来的,又说完便走,等他追出去的时候,您已经乘马车离开了。我们只当您说的都是醉话,没成想您竟然这般言出必行。”等沈少卿说完的时候,老头脸上已满是心虚之色,看来他那日并没有醉的什么都不记得,刚才估计是一时气急忽略了。
“这个……咳咳,都是饮酒误事啊。”老者面色尴尬地站起来,背着沈少卿慢慢踱到门口,嘴里颇为懊恼地说着,心里却是毫无主意。
他眼神在整个院子里四处张望,既看不到沈少卿是不是在暗笑他轻率鲁莽,也顾不上去关心这些,捋着胡须的手半天没有放下,只想着要如何收场,才能既不陷自己于困境,又不失了脸面。
悔不该当初被那个臭小子的手艺所惑,见他年纪轻轻,不仅做得一手好菜,更为难得的是,还能别出心裁地想出那么雅致的菜名,作为一个厨子,能在尽心烹制佳肴的同时,兼顾声色之美,文辞之妙,可见并非是庸俗之辈。而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从三十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吃过这般合心合口的菜肴了,以致味蕾舒展、酒兴正酣的他,透过朦胧的醉眼,对着眼前的季宣怀,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当然,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英气十足,初见他们这些连县官都要以礼相待的文士,也无丝毫怯意或是奉承之色,但言谈举止之中,仍透露着稚嫩,以及乡民的质朴气息,比之他当年的谈笑自若、风流儒雅来,还是差的多了。
然而,季宣怀身上的这些不足,不仅没有引起他的轻视,反而让他激动不已,在不顾形象的啃完一只烧鸡腿之后,意犹未尽的他便下定了决心,为了以后都有美食吃,也为了尽心尽力的雕琢好这块璞玉,通过他来了却自己这一生的缺憾,必须当机立断,好好地把握这个良机。
于是他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体面了,当场便趁着酒意,硬是逼着季宣怀认下了他这个先生,随后亲自登门不说,见他们家里没有住的地方,便又毫不犹豫的卖了县城里的房子,搬到了他们家的隔壁,因为想给他们一个惊喜,让他们对自己的高义感激涕零,他特意在收拾妥当之后,才找上门来,却没想到连爱徒的面都还没见到,便被打击的眼前一黑,心里发苦了。
如今吃饭的营生丢了,银子全部都花出去了,爱徒也变成了莽夫,眼看着快到晌午了,摸了摸钱袋里仅剩的百十枚铜钱,他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起好友劝说自己三思时,自己一副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豪壮之态,此时就是再想回去,也断然拉不下这张老脸来,可留下来硬着头皮教吧,听眼前这个少年的意思,那季宣怀明显是一头钻进了厨艺里,根本就没有把心放在正道上,如此一来,不仅自己前来的初衷落了空,还是自找不自在了。